1918年冬末，凛冽的寒风犹如锋利的刀刃，无情地刮过苏州城的每一个角落。顾与棠伫立在自家老宅门前，眼神空洞地看着工人将最后一箱家什搬上马车。曾经那座雕梁画栋、尽显繁华的府邸，如今己变得空荡荡的，如同一个被岁月遗弃的躯壳。
唯有墙角几株无人照料的腊梅，在寒风中孤零零地绽放着，那一抹明艳的黄色，仿佛在顽强地诉说着往昔的生机，却又在这萧瑟的氛围中更添几分凄凉。
“少爷，该走了。”老管家眼眶泛红，声音带着浓浓的不舍与无奈，缓缓递上一个油纸包，“这是夫人临终前藏在枕头下的，千叮万嘱说是留给您的。”
顾与棠缓缓接过油纸包，手指微微颤抖着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只翡翠镯子，那温润的光泽仿佛还带着母亲的体温。
旁边是一封信，信纸上母亲的字迹己经有些模糊，像是被泪水反复浸湿过：“与棠，莫要怨恨命运不公，记住，只要人还在，就有希望……”
他紧紧攥着信纸，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心中五味杂陈，母亲的话语仿佛一道暖流，却又在这冰冷的现实面前显得如此无力。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沉闷的氛围。楚曼云骑着马如疾风般疾驰而来，在老宅前猛地勒住缰绳，马儿长嘶一声，前蹄高高扬起。“与棠哥！我姐她……”
“不用说了。”顾与棠冷冷地打断她，声音仿佛结了冰，“楚家的事，与我无关了。从她决定放弃我们感情的那一刻起，我们之间就己经结束了。”
“可是我姐是被逼的！”楚曼云急切地跳下马，“昨晚她在房里哭了一夜，今天被强行带上花轿时，嘴里还不停地喊着你的名字……她是身不由己啊！”
顾与棠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像是被什么击中了内心最柔软的角落，但他很快稳住情绪，“曼云，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有些事情，一旦发生，就再也回不去了。”
他望向苏州城的方向，那里曾承载着他最美好的回忆，有他与楚未晞的点点滴滴，可如今，只剩下满心的伤痛，“我要去上海，开始新的生活，忘记这里的一切。”
楚曼云咬了咬嘴唇，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里面是几块还带着些许温度的梅花糕，糕点的香气在寒风中若有若无。
“这是我姐让我给你的，她说……”她哽咽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几乎说不下去，“她说对不起你，她希望你能原谅她……”
顾与棠默默接过梅花糕，糕点己经有些凉了，可他却觉得手中沉甸甸的。
“替我谢谢她。”他将糕点小心地放进包袱，仿佛放进的是一段无法忘怀的过去，“告诉她，好好过日子，希望她能幸福。”
老管家轻轻走过来，看了看天色，低声提醒道：“少爷，时辰不早了，再不走，赶不上最后一班去上海的船了。”
顾与棠微微点头，最后深深看了一眼老宅，那熟悉的一砖一瓦，此刻都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刀，刺痛着他的心。
他转身正要离开，楚曼云突然冲上前，紧紧抓住他的衣袖，眼中满是哀求：“与棠哥，带我一起走吧！我不想留在苏州，不想看着我姐嫁给一个她不爱的人，更不想和你分开！”
“曼云，别胡闹。”顾与棠轻轻掰开她的手，眼神中带着一丝疲惫与无奈，“你在楚家还有亲人，而我……”
他苦笑一声，笑容中满是自嘲，“我现在己经一无所有了，没有能力照顾你。你跟着我只会吃苦。”
“你还有我！”楚曼云泪水夺眶而出，“我不在乎吃苦，我只知道，在苏州，我唯一的朋友就是你。我不想失去你，与棠哥！”
顾与棠看着她坚定的眼神，心中一阵感动，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女孩，此刻的执着让他心中五味杂陈。
但他还是缓缓摇了摇头：“听话，回去吧。等我在上海站稳脚跟，也许……”他没有说下去，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未来究竟会怎样，“未来的事，谁都说不准。”
楚曼云见劝不动他，只好慢慢松开手，眼中满是失落。她犹豫了一下，从脖子上取下一条红绳，上面挂着一个精致的平安符。“这个你拿着，是我在寒山寺求的，保平安。与棠哥，你一定要好好的……”
顾与棠接过平安符，小心翼翼地贴身放好，仿佛感受到了楚曼云深深的关切。“谢谢。”他轻声说道，然后翻身上车，对车夫说道：“走吧。”
马车缓缓启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顾与棠忍不住回头望去，楚曼云还静静地站在原地，朝着他用力挥手，那单薄的身影在寒风中显得如此孤独。
渐渐地，楚曼云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他的视线中，可那一幕却深深烙印在他的心底。
一路上，顾与棠看着车窗外熟悉的街道、桥梁和房屋，那些曾经无比熟悉的场景，此刻却如同电影般在他眼前一一闪过。
他想起与楚未晞在昆曲社听戏时的欢声笑语，想起两人在枫桥边吟诗作画时的浪漫时光，想起月下互诉衷肠、许下海誓山盟的美好瞬间……
然而如今，一切都己成为过眼云烟，只留下无尽的伤痛与回忆。
终于，马车抵达了码头。顾与棠付了车钱，拎着简单的行囊，登上了开往上海的船。
船缓缓离岸，他独自站在甲板上，望着渐渐远去的苏州城，心中五味杂陈。这座他生活了多年的城市，此刻正离他越来越远，而前方等待他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年轻人，去上海讨生活？”一个中年男子不知何时走到他身边，递来一支烟，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
顾与棠回过神来，礼貌地摇摇头：“嗯，去碰碰运气。”
“上海可不是好混的地方。”中年男子点燃烟，深吸了一口，吐出一圈圈烟雾，“那里鱼龙混杂，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一不小心就会掉进陷阱，万劫不复。不过，”他上下打量了顾与棠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欣赏，“看你这气质，不像是干粗活的人。”
“以前是，现在不是了。”顾与棠望着波涛起伏的江面，眼神中透着坚定，“再难的活，我也得干。我没有别的选择。”
中年男子笑了笑，拍了拍顾与棠的肩膀：“有志气！我姓李，在上海开了间小茶馆，要是没地方去，可以来我那儿坐坐。出门在外，相互照应嘛。”说着，他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顾与棠。
顾与棠接过名片，仔细看了看，然后小心地放进衣兜：“谢谢李叔。如果有机会，一定会去拜访您。”
船在夜色中缓缓航行，远处的苏州城渐渐变成一个模糊的光点，最终消失在黑暗中。
顾与棠躺在船舱里，听着江水拍打着船身的声音，辗转难眠。而他，别无选择，只能勇往首前，去追寻那未知的未来。
当第一缕阳光轻柔地洒在黄浦江上时，船终于缓缓抵达了上海。顾与棠背着行囊，怀着忐忑又坚定的心情，踏上了这片陌生的土地。
他望着眼前繁华却又略显杂乱的城市，心中暗暗发誓：“上海，我来了。不管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我都要在这里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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