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3年深秋的苏州，废墟之上，顾与棠望着天边那一抹鱼肚白，身旁是经历激战过后的狼藉。
苏州河的汽笛声如泣如诉，穿透晨雾，将他的思绪扯回到了1918年那个寒冷彻骨的冬天。
苏州城的寒风卷着雪粒子，扑在顾与棠单薄的长衫上。他缩着脖子穿过观前街，怀中《长生殿》曲谱被体温焐得发潮——这是给未晞的生辰礼。
街角当铺的朱漆招牌在风中剧烈摇晃，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仿佛随时都会脱落。
顾与棠下意识地摸向胸口，那里本该挂着与楚未晞的定亲信物——红绳玉佩，可此刻却只传来空荡荡的衣料摩擦声，这让他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失落与不安。
“顾少爷？”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顾与棠急忙转身，只见楚未晞的贴身丫鬟翠儿正提着食盒，一脸惊讶地看着他。翠儿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眼神有些闪躲，“您……您怎么在这儿？”
“我想见未晞。”顾与棠急切地攥住对方衣袖，眼中满是焦急与渴望，“她最近总躲着我，是不是家里出了事？你快告诉我。”
翠儿猛地抽回手，她惊恐地捂住嘴，后退两步，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说道：“您别为难奴婢！小姐她……她要定亲了！”话一出口，她才惊觉失言，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顾与棠如遭雷击，整个人愣在原地，仿佛被抽去了所有力气，踉跄着扶住一旁的石狮子，难以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和谁？”
“城北赵家的公子……”翠儿声音愈发颤抖，几乎要哭出来，“听说留过洋，楚家老爷上个月就收了聘礼……”
话音未落，巷子尽头传来楚未晞的喊声：“翠儿！谁让你乱跑的？”
顾与棠抬眼望去，只见楚未晞身着月白色貂绒斗篷，显得格外雍容华贵，她看见顾与棠的瞬间，脸色骤变，“顾公子好雅兴，竟在这儿闲逛。”
“闲逛？”顾与棠上前一步，情绪激动之下，不小心撞翻了翠儿的食盒。他双眼紧紧盯着楚未晞，质问道：“未晞，我们的婚约、红绳玉佩，你都忘了？那些曾经的山盟海誓，难道都只是过眼云烟？”
楚未晞低头盯着满地糕点，睫毛在脸颊投下深深的阴影，让人看不清她眼中的神色。她沉默片刻，缓缓说道：“顾公子，顾家如今……”
“所以楚家就嫌贫爱富？”顾与棠愤怒地打断她，“我爹是遭人陷害！等我查清真相，顾家一定会恢复往日的荣光。难道在你心里，这些都不重要吗？”
“来不及了！”楚未晞突然抬头，眼眶通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明日赵家就来下聘，父亲说若敢毁约，楚家百年基业……”她再也说不下去，捂住嘴转身要走，却被顾与棠一把拽住手腕。
“我不信！”顾与棠扯开衣领，露出胸口未愈的鞭痕，那些伤痕触目惊心，“这些伤口是在码头扛大包留下的，但只要能娶你，再苦我都愿意！未晞，难道你真的忍心放弃我们的感情？”
楚未晞盯着伤痕，泪水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她泣不成声地说道：“与棠哥，你以为我不想？可母亲整日以泪洗面，说赵家能救楚家绸缎庄。我……我别无选择啊！”说着，她突然抽出袖中短刀，寒光一闪，红绳玉佩应声而断。
顾与棠看着断裂的玉佩坠地，仿佛自己的心也跟着碎成了无数片。耳畔嗡嗡作响，整个世界仿佛都在这一刻静止。
楚未晞将半截玉佩塞进他掌心，转身时斗篷扫落街边糖画摊，晶莹的糖丝在寒风中碎裂，如同他们破碎的感情。她声音颤抖地说道：“就当……就当我们从未认识过！忘了我吧。”
三日后，细雨绵绵，如丝如缕，将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顾与棠独自一人跪在满地积水的月老像前，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还是泪。他手中紧紧攥着破碎的玉佩，眼神空洞而茫然。
祠堂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楚曼云匆匆冲进来，裙摆沾满泥浆。她心急如焚地说道：“我姐她被逼的！父亲收了赵家二十万银票，还把她关在阁楼……”
“那又如何？”顾与棠声音空洞，仿佛失去了灵魂，“玉佩己碎，情分己断。一切都己经无法挽回了。”
“你甘心吗？”楚曼云上前一步，用力拽起他，眼中满是焦急与愤怒，“赵家公子根本不是良人！我偷听到他和周家少爷喝酒，说要把未晞当玩物……”
顾与棠猛地起身，情绪激动之下，撞翻了供桌。他双眼通红，大声吼道：“带我去见她！我绝不允许她嫁给那样的人！”
两人冒雨赶到楚家后门，却见朱漆大门紧闭，门环上贴着鲜艳的喜字，在雨中显得格外刺眼。楚曼云翻墙进去，片刻后回来，脸色惨白如纸，声音颤抖地说道：“阁楼空了，下人说今早被送去赵家别庄。”
顾与棠望着雨幕中楚家高耸的飞檐，突然大笑起来，那笑声中充满了绝望与自嘲，惊飞了檐下的燕子。
他大声喊道：“好个楚未晞，好个楚家！”说着，他将破碎的玉佩狠狠摔向青石板，玉屑混着泥水溅在裤脚。
他咬着牙说道：“从今日起，我顾与棠与苏州再无瓜葛！”
楚曼云见状，急忙抓住他衣袖，焦急地问道：“你要去哪？”
“上海。”顾与棠甩开她的手，眼神中透着决绝，“我倒要看看，这世道是金子就会发光，还是权势就能颠倒黑白！我一定要闯出一番名堂，让所有人都知道，顾与棠不是好欺负的！”
他转身冲进雨幕，背后传来楚曼云的哭喊：“与棠哥！等我一起……”
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点砸在地面上，溅起高高的水花。
顾与棠失魂落魄地走过与楚未晞初遇的昆曲茶社，那里曾经充满了他们的欢声笑语；路过共植白玉兰的书院，如今白玉兰树在雨中孤独地伫立；最后，他停在枫桥边。河水泛着冷光，仿佛也在为他的遭遇而悲伤。
顾与棠摸出怀中被雨水洇湿的曲谱，那是他对楚未晞的深情厚意，如今却己物是人非。他缓缓将曲谱撕成碎片，任由碎片随着河水漂走，轻声说道：“未晞，若有缘再见，但愿你我都不再是今日模样。”
当夜幕降临时，顾与棠背着简单行囊站在城门口，望着“阊门”二字，心中五味杂陈，他默默将半块碎玉埋在城墙根下。远处传来寒山寺的钟声，那悠扬的钟声在夜空中回荡，仿佛在为他送行。
顾与棠握紧拳头，朝着上海的方向迈出第一步。他知道，那里有未知的机遇，也藏着足以改变命运的惊涛骇浪。
但此刻，他己无所畏惧，因为他的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在那座繁华的城市里，找到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原来，楚未晞在“假死”后，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身体逐渐恢复。她深知顾与棠对她的感情，也明白他一定会去苏州寻找她。
为了保护顾与棠，同时完成组织交给她的任务，她决定利用楚家与赵家的婚约，再次潜入敌人内部。
所以她安排翠儿故意透露她要定亲的消息，希望顾与棠能就此离开，不要再卷入危险之中。
但她没想到，顾与棠对她的感情如此坚定，依旧回到苏州寻找她，这让她既感动又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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