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村的笑话又添了新篇。
林老实家的傻闺女，要嫁给那个捡来的傻子了！
“老林这心啊…啧啧，给傻闺女找个傻女婿，两个傻子搭伙过日子？”
“那是搭伙吗？那是拖个累赘！指望傻货能护着谁？”
“好歹是条命…将来生个小傻子？哈哈！”
议论声钻进低矮的土墙。林老实只当听不见。
捡了些破布条，请隔壁还算好心的孙婆勉强帮忙扎了两朵歪扭的红绒花。算作新娘头饰。
没有迎亲。没有嫁妆。更没宾客。只在自家那个最破的堂屋泥墙上贴了个皱巴巴的“囍”字，字写得歪歪扭扭。
腊月二十。天阴沉得像要塌下来。冷风钻进骨头缝。
林秀儿穿着洗干净的旧灰棉袄，两朵红绒花歪斜地插在乱糟糟的发髻上，脸上糊了点灶灰都没擦干净，懵懂地坐在冰冷的炕头。
陈乐被林老实套上一件稍好些但打了补丁的褂子。他坐在一条破凳子上，眼神依旧是空的。像个局外人。
林老实对着那张祖宗牌位（早烂得快看不出字）点了三根枯草杆。然后拉过秀儿的手，放到陈乐冰凉的手里。
陈乐的手，瘦硬，冰凉，没有任何反应。
“一拜天地！”林老实哑着嗓子喊，脸上没有半点喜气，只有认命的沉重。
他按着两个傻子的后颈，往地上一压。
“二拜高堂！”对着那面破墙。
又是两下。
“夫…夫妻对拜！”
他费力地把秀儿推到陈乐面前，又按着陈乐的肩膀往下压。两个人额头差点撞到一块。
秀儿有点怕那冰冷的感觉，想缩手，被林老实紧紧握住。
“从今往后…你是秀儿的男人了！”林老实瞪着陈乐，眼神复杂，“你得护着她！知道不？！护着她！”
陈乐空洞的目光掠过林老实几乎要喷出火的脸，又滑到旁边带着点无措傻笑的秀儿脸上。嘴唇微动，却没发出声音。
林老实松开手，一股深深的疲惫涌上来：“…礼成了！”
他把两个傻子推到那个稍微齐整点的“新房”里——其实就是他和秀儿原先睡的、现在挪出来的炕头。
破旧掉漆的木门被关上。寒风在门外打着旋儿嘶吼。
破落的堂屋只剩下林老实一个人。他对着那个快要燃尽的火堆发愣。添了把潮湿的柴，只升起呛人的浓烟。那皱巴巴的红“囍”字在昏暗的光线里显得格外刺眼。
炕上。
新嫁的林秀儿挪到炕角，偷偷看那个不会说话的“夫君”。
他靠墙坐着，一动不动。脸色在昏暗里像刷了层白灰。眼神定定地看着对面墙上一条裂缝。
屋里安静得只有风从门缝钻进来的呜咽。
秀儿有点怕。又有点无聊。她小声开口：“…你…叫…啥？”她自己也不懂为什么要问。
陈乐的眼珠转向她。灰白的，没温度。
“…没意思…”秀儿嘟囔一句，抱着膝盖，缩在冰冷的炕脚。
时间一点点过去。外面风声更紧了。
林秀儿渐渐困了。眼皮打架。
炕那头。一首静如石雕的陈乐，手指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那空洞的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微弱、难以察觉的，比冰更冷的东西。
像尘封的杀器，悄然开刃。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不是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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