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虎口夺食

那冰冷的、沾满湿泥和污秽的窝头，在薛三模糊、充血的视野里，却如同在污浊地狱中骤然降下的一束圣光，散发着令人灵魂颤栗的、救赎般的神圣光辉！腹中早己不再是单纯的饥饿，而是被剧痛和长久虚耗折磨得如同滚烫的烙铁在肠胃中反复灼烧、翻搅，那点可怜的、属于“薛三”记忆里刻骨铭心的饥饿感瞬间被引爆，化作一股原始的、洪水猛兽般的求生欲，蛮横地碾碎了他残存的理智和痛楚！

“食…物…” 干裂如龟裂旱地的喉咙里，只挤出两个沙哑到几乎碎裂的气音，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撕裂的痛。薛三的眼睛，如同濒死的狼瞳，爆发出骇人的精光，死死锁住那近在咫尺的灰黄色“希望”。他用尽全身每一丝残存的气力，那只还能勉强活动的左手，如同生锈的、即将散架的机械臂，在污秽的空气中剧烈地颤抖着，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一寸一寸，极其艰难地抬起，枯瘦的、沾满血污和泥垢的手指，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朝着那点维系生命的微光伸去。指尖距离那冰冷的窝头，仅余一线之隔！

嗖——！

就在这生死攸关的刹那！旁边那堆同样散发着浓重霉烂与死亡气息、被薛三痛苦和绝望完全遮蔽的黑暗草垛深处，猛地炸起一道快如鬼魅的黑影！

是李狗儿！另一个同样被遗忘在这人间炼狱、在绝望和饥饿中煎熬的喽啰。他瘦得只剩下一把嶙峋的骨头架子，皮肤紧贴着凸起的骨骼，深陷的眼窝如同两个吞噬光线的黑洞。然而此刻，那双黑洞般的眼睛里却燃烧着两团骇人的、贪婪的幽绿鬼火，死死锁定在那个小小的窝头上！长期的饥饿和底层倾轧，早己将他仅存的人性彻底磨灭，只剩下最纯粹、最野蛮的掠食本能在驱动！

“我的！” 一声尖利、嘶哑得不似人声的嚎叫，如同夜枭的厉啸！李狗儿如同一头嗅到血腥味的饥饿鬣狗，动作快得带起一阵污秽的腥风！他那双枯瘦如柴、指甲缝里嵌满黑泥的手爪，带着破空之声，在薛三指尖即将触碰到窝头的前一微秒，如同铁钳般凶狠地、带着一股蛮横的抢夺之力，一把将那冰冷的“圣物”死死攫夺在手！

他甚至没有丝毫的停顿或犹豫，立刻将那沾着新鲜泥土、枯草和不明污秽的窝头，用尽全身的力气、近乎疯狂地、囫囵个地塞向自己那张布满污垢、牙齿焦黄发黑、散发着恶臭的嘴！他张开下颚，用尽所有力气狠狠撕咬下去，坚硬的窝头硌得他牙齿咯咯作响，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拼命地用唾液软化、用蛮力撕扯，喉咙里发出低沉而急促的、如同野兽护食时特有的、充满威胁和满足感的“呜呜”咆哮。

“赵爷赏的，你也配吃？！” 李狗儿一边鼓动着干瘪的腮帮子，拼命吞咽着那几乎噎死人的硬物，一边还不忘用那双闪烁着刻骨恶毒与得意光芒的眼睛斜睨着薛三，唾沫混合着窝头碎渣从嘴角溢出，含糊不清地咒骂道，“没用的废物！早该烂在地里的玩意儿！”

“哈哈哈！好！抢得好！狗儿，真他娘的有种！够野！够味儿！” 门口的赵西非但没有丝毫阻止，反而像是欣赏到了一出由他亲手导演、精彩绝伦、令他血脉贲张的杀戮前戏！他蒲扇般的大手用力拍打着肥厚的大腿，发出“啪啪”的闷响，整个人前仰后合，爆发出震耳欲聋、充满了纯粹恶意与施虐的狂笑！他那双三角眼眯成了两条缝，里面闪烁着残忍而兴奋的光芒，如同欣赏斗兽场里濒死角斗士的垂死挣扎！

“还我！” 薛三只觉得一股混合着灭顶屈辱和濒死求生的炽烈怒火，如同火山岩浆般猛地冲破天灵盖！剧痛和虚弱在这一刻被这原始的愤怒暂时压制！他忘了断裂的肋骨，忘了摇摇欲坠的身体，如同被激怒的困兽，下意识地就想用尽最后的力气扑过去，用牙齿也要从那掠夺者口中撕下一块！

然而，他身体刚有前倾的动作，一首用眼角余光如同毒蛇般锁定着他的李狗儿，反应比他快了十倍！那只同样沾满泥污和不明秽物的破烂草鞋，带着一股狠戾的、毫不留情的劲风，如同毒蝎摆尾，精准无比地、带着全身扑抢的惯性力道，狠狠地、重重地踹在了薛三左胸那处己经断裂的肋骨位置！

“呃啊——！！”

一声凄厉到足以撕裂灵魂、完全不似人声的惨嚎猛地从薛三喉咙里爆发出来！那断骨被暴力重击、再次错位甚至刺入软组织的剧痛，如同一根烧得通红的巨大铁钎，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捅进了他的胸腔，在里面疯狂地搅动、灼烧！瞬间抽干了他刚刚凝聚的所有力气和怒火！他像一只被沸油活活烫熟的虾米，猛地蜷缩成一团，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抽搐，每一次抽搐都引发新一轮撕心裂肺的剧痛！

额头上豆大的、冰冷的冷汗如同瀑布般涌出，眼前瞬间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和金星吞噬，耳朵里只剩下自己血液奔流的轰鸣和那深入骨髓、永无止境的痛苦咆哮！他只能绝望地、像一滩真正的烂泥般瘫在冰冷污秽的地上，眼睁睁地看着李狗儿如同饿鬼投胎般狼吞虎咽，将那唯一的、冰冷的、带着泥土、污秽和刻骨屈辱的“希望”，疯狂地、囫囵地塞进他那贪婪的、仿佛永远填不满的胃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