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抄书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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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抄书3

 

他蜷缩在柴房最暗的角落,借着从破窗棂透进来的一点点惨淡月光,或者干脆就着黑暗,全凭感觉和日间偷空记下的字形。

那方寸之地成了他的战场。

劣质的油灯是万万不敢点的,一点光亮就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眼睛很快熬得通红干涩,手臂因为长时间悬腕而酸痛难忍。

白天劳作留下的疲惫更是像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他的意志。

“不能睡……不能停……”

陈禾咬着牙,用指甲狠狠掐着自己的大腿,用刺痛驱赶睡意。

手指因为长时间握笔和白天握锄,关节僵硬得发疼。

竹纸光滑,墨色,每一笔落下都必须全神贯注,稍有不慎就是一个墨点,废掉整张纸。

他写得极慢,极认真,每一个字都像是刻上去的,力求和样本一模一样。

困得实在撑不住,就靠在冰冷的草垛上眯一小会儿,冻醒了又继续写。

柴房里只有他压抑的呼吸声和笔尖划过纸张的细微沙沙声。

第五天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他终于写完了最后一笔。

十本《千字文》,厚厚一摞,整整齐齐地码放在草垛旁。

他轻轻抚摸着光滑的纸面,感受着那些由他亲手写下的、方方正正的文字,一股巨大的疲惫和更深沉的满足感同时涌上心头。

他小心翼翼地将抄本和剩余的纸墨用布包好,藏回那个隐秘的角落。

才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蹑手蹑脚地溜回自己那间和大哥陈粟共住的、弥漫着汗味和稻草气息的小屋。

天刚蒙蒙亮,陈粟就醒了。

他习惯性地想推醒身边的弟弟下地,手刚伸过去,借着微光看清陈禾的脸,动作顿住了。

陈禾睡得很沉,眉头却紧紧锁着,眼下是浓重的乌青,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也有些干裂。

整个人蜷缩着,透着一股被掏空般的虚弱。

陈粟的目光扫过弟弟搭在破被外的手,那手指关节明显有些红肿。

指尖和虎口处,除了劳作的厚茧,还多了几处磨破皮的痕迹,显然是新伤。

陈粟的眉头也拧紧了。

他不是傻子。

这几天弟弟晚上总是不见人影,回来得又晚,白天干活时精神恍惚,好几次差点把苗当草锄了。

他原本以为弟弟还在为上次顶撞爹的事郁结,或是身体还没缓过来。

但现在看来,远不止这么简单。

他没有立刻叫醒陈禾,而是默默地起身,穿衣,拿起自己的锄头。

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沉睡的弟弟,低声对刚起床、睡眼惺忪的爹陈大山说,

“爹,禾子……好像夜里着凉了,烧得厉害,说胡话呢。今天……让他歇一天吧?地里的活,我多干点。”

陈大山正弯腰系草鞋带,闻言动作一顿,扭头看向陈禾的床铺。

看到儿子那副憔悴不堪的样子,他嘴唇动了动。

最终只是重重地哼了一声,“没用的东西!净拖后腿!” 说完,扛起锄头,黑着脸出去了,算是默认了。

陈粟松了口气,轻轻带上门。

他隐约猜到弟弟在做什么,虽然不清楚具体,但那份拼命的劲头让他心疼,也让他选择沉默地掩护。

他扛起锄头,走向晨雾弥漫的田地,背影显得格外高大。

陈禾一首睡到日上三竿才被饿醒。

他强撑着起来,胡乱扒了几口冷饭,便揣着那十本抄好的《千字文》,首奔镇上“墨香阁”。

老掌柜仔细检查了每一本,边看边点头:“嗯,不错。字迹清晰工整,一丝不苟,份数也足。虽略显拘谨,但用于蒙童开笔,足够了。”

他从柜台里拿出一个沉甸甸的小布袋,递给陈禾,“这是酬劳,一千两百文,你点点。”

陈禾接过钱袋,那沉甸甸的分量压在手心,几乎让他热泪盈眶。

他紧紧攥着钱袋,深深鞠躬:“多谢掌柜的!”

“下次若有活计,还找你。”老掌柜又递给他一张写好的凭据和一小叠新的竹纸。

“这是下一批,《百家姓》,五本。还是老规矩,七天后来交。”

“是!掌柜的!”陈禾的声音都带着颤音,他小心地把钱袋贴身藏好。

收好凭据和新领的材料,感觉浑身都充满了力气。

希望就在眼前!

然而,意外总在不经意间降临。

这天下午,陈禾提前从地里回来,想趁着天光好,赶紧把新领的纸裁好备用。

他刚小心翼翼地把那叠珍贵的上好竹纸摊开在柴房角落一块相对平整的木板上。

拿起柴刀准备比划着裁切,柴房的门“哐当”一声被猛地推开了!

进来的是尔堂兄陈粮。

他大概是来找什么农具,一眼就看到了陈禾手里明晃晃的柴刀。

以及木板上那叠在昏暗柴房里显得异常洁白、质地精良的竹纸!

旁边还放着那支新毛笔和两块用了一半的墨锭!

陈粮的眼睛瞬间瞪大了。

他认得这些东西!

镇上书肆里才有卖,贵得很!

家里只有他大哥用的起,二房这个穷酸小子,哪来的钱买这些?

“好哇!陈禾!”

陈粮像是发现了天大的秘密,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兴奋和恶意,

“我说你这几天鬼鬼祟祟的!原来是偷了家里的钱,买这些不当吃不当喝的玩意儿!”

他几步冲过来,指着那些笔墨纸砚,唾沫星子几乎喷到陈禾脸上,

“快说!你偷了阿奶的钱还是偷了我爹的钱?藏在哪儿了?我就说家里最近怎么感觉少了东西!原来家贼在这儿!”

陈禾被他吼得一愣,随即怒火中烧,“你胡说什么!我没偷钱!这是我自己的东西!”

“你自己的?”

陈粮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叉着腰,声音更大,故意要让外面的人都听见,

“你哪来的钱?就凭你在地里刨食?还是你娘织布那几个铜板?骗鬼呢!

定是偷的!走!跟我去见阿奶!见你爹!看他们不打断你的腿!”

说着,他就伸手要去抓陈禾的胳膊,另一只手则要去抢木板上的纸。

“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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