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棠挂断顾老太太的电话时，指尖还残留着翡翠坠子的凉意。
她望着落地窗外巴黎渐散的晨雾，忽然想起师父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的话："小棠啊，苏绣不是锁在玻璃柜里的死物，要让它在活人身上活过来。"
顾廷深的掌心还停在她后腰，温度透过真丝睡裙渗进来："需要我让人清空工作室？"
"不用。"苏棠转身时发梢扫过他锁骨上未干的水珠，"我要去师父留下的老房子。"
老房子在巴黎十三区的巷子里，青石板缝里长着苔藓，木门锁扣锈得厉害。
苏棠蹲下身，从门槛下摸出半块红砖——那是十二岁那年她第一次独自来取师父遗作时藏的钥匙。
推开门的瞬间，樟木香裹着旧棉布的气息扑面而来，靠墙的檀木柜上蒙着层薄灰，最上层那只雕花漆盒还保持着她上次离开时的模样。
"吱呀"一声，漆盒打开的刹那，苏棠呼吸一滞。
百年苏绣丝线整整齐齐码在锦缎里，月白、茜红、松烟墨，最中央一绺靛蓝丝线泛着幽光——那是师父用蓝草汁染了七七西十九天的"天青"，说是要留给能让苏绣"活过来"的人。
她指尖轻轻抚过丝线，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屏幕亮起，是周芷若的号码。
"周姐，"苏棠把漆盒抱在膝头，"我想做个苏绣和珠宝结合的限量系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接着传来抽气声："你说什么？
苏绣...和珠宝？"
"对。"苏棠望着窗外斜照进来的光，"用苏绣做底，把珠宝嵌进针脚里。
就像...把《千里江山图》绣在金属上，再让它在光下流转。"
"苏棠！"周芷若的声音突然拔高，"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东方刺绣的立体感会打破珠宝设计的平面局限，那些说苏绣是老古董的人——"她突然顿住，"等等，你该不会是要带着这个去ISA听证会？"
苏棠笑了，指腹蹭过靛蓝丝线："周姐，我要让全世界看看，苏绣不是博物馆的标本，是能戴在身上的活的文化。"
挂了电话，苏棠把漆盒小心放进檀木柜最里层。
转身时，手机弹出欧阳雪的消息："第二篇深度稿今晚八点发，带了三组未公开手稿和你在绣坊的工作视频。"
她点开预览链接，屏幕里自己的侧影正在绷架前穿针，阳光透过窗纸在绣面上投下斑驳光影。
配文写着："当苏绣遇上现代设计——解码'凤凰涅槃'背后的东方美学重生。"
"顾总，设计部说沈总监又在茶水间说苏绣是封建余孽。"
顾廷深合上文件抬头时，助理正站在落地窗前，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家族会议改到下午三点。"他转动钢笔，"通知顾海、顾芳，还有三伯。"
下午三点的顾家老宅会客厅，水晶吊灯把光线割成碎片。
顾海把茶杯往桌上一墩："慈善拍卖？
廷深你疯了？
顾氏做了二十年奢侈品，突然搞什么文化担当？"
"三伯。"顾廷深的指节抵着桌面，"ISA听证会的事，您应该听说了。"
顾芳捏着翡翠镯子的手顿住："那是设计部的事，和家族有什么关系？"
"关系在于——"顾廷深站起身，西装裤线笔挺如刀，"如果苏棠输了，外界会说顾氏连个设计师都护不住；如果她赢了，顾氏就是文化传承的标杆。"他目光扫过众人，"更重要的是，苏棠是我妻子。"
会客厅里静得能听见挂钟的滴答声。
顾老太太的红木轮椅碾过地毯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廷深说得对。"她扶着丫鬟的手坐下，"当年老顾把点翠耳环戴在我耳上时，说'顾氏要做的，是让老祖宗的东西在新世道里发光'。"
顾海的脸涨成猪肝色，重重哼了一声。
顾芳捏着镯子的手松了："既然老太太都这么说..."
"拍卖主题定为'东方新生'。"顾廷深重新坐下，"拍品由苏棠设计，我要让全世界看到——"他敲了敲桌面，"顾氏的底气，不在财报上，在文化里。"
与此同时，香榭丽舍大道的咖啡厅里，沈婉仪搅着卡布奇诺的银匙突然沉底。
"林理事。"她抬眼时眼角细纹里浮着笑，"听说顾氏要办慈善拍卖？"
林婉如把铂金包放在桌上，珍珠项链在颈间晃出冷光："苏绣？
呵，我上周去看她的绣品展，针脚倒是细，可挂在模特身上像块旧桌布。"
沈婉仪的指甲掐进掌心："您说，要是拍卖会上...她的作品出点意外？"
林婉如的瞳孔缩了缩："什么意外？"
"比如——"沈婉仪端起咖啡杯，杯沿遮住半张脸，"珠宝脱落，丝线断裂，或者..."她笑了，"有人当场指出那是抄袭？"
林婉如的指尖在桌布上敲了两下："我认识几个古董商，能搞到旧绣样。"她突然倾身，"但顾廷深护着她，你确定能成事？"
"顾廷深护的是顾氏的面子。"沈婉仪的银匙在杯底划出刺耳的声响，"要是苏棠当众出丑，他只会觉得她丢了顾氏的脸。"
三天后，巴黎大皇宫的发布会现场，水晶灯像银河倒悬。
苏棠站在T台侧幕，能听见观众席的窃窃私语。"苏绣和珠宝？
这不是胡闹吗？""听说顾廷深亲自压的项目..."
"该你了。"周芷若的手按在她背上，"记住，你绣的是千年的魂。"
聚光灯亮起的瞬间，苏棠踏上T台。
模特颈间的胸针在光下流转，凤凰的尾羽由靛蓝、月白、茜红丝线层层叠绣，每一根丝线里都嵌着碎钻，随着步伐轻颤，竟像活了只振翅的鸟。
"天呐！"
"这是刺绣还是画？"
掌声如潮水涌来。
徐曼玲挤到前排，凑到苏棠耳边："我刚才听见几个老藏家说，这胸针要是上拍，能破巴黎现代艺术拍卖纪录。"她眨眨眼，"今晚，你会让那些说风凉话的人闭嘴。"
苏棠笑着点头，目光扫过观众席角落——沈婉仪正端着香槟，杯壁上凝结的水珠顺着她手背往下淌，滴在她新做的美甲上。
发布会结束时，暮色漫进大皇宫的穹顶。
苏棠回到后台，助理小夏举着封信冲过来："棠姐！
有人塞在你化妆镜上，没写寄件人。"
信封是普通的牛皮纸，封口处没有邮票。
苏棠撕开的瞬间，一张纸条飘落："小心你的作品，有人动手脚了。"
她的呼吸骤然一紧。
"小夏，把'凤凰涅槃'系列拿过来。"苏棠的指尖抚过胸针的针脚，在第三枚凤凰尾羽处顿住——那簇靛蓝丝线的针脚比其他地方松了半分，轻轻一扯，竟能拉出半寸线头。
后台的灯光在她瞳孔里摇晃。
苏棠摸出随身携带的绣针，对着光仔细检查每一根丝线。
窗外，巴黎的夜灯次第亮起，某个角落，沈婉仪正对着手机冷笑："明天拍卖会上，我倒要看看，你的苏绣还能不能'活'。"
而苏棠不知道的是，此刻顾廷深正在地下车库，看着监控里沈婉仪钻进黑色轿车的画面，指节捏得发白。
他摸出手机发了条消息："盯着林婉如的古董商，今晚必须查到他们的旧绣样来源。"
夜风掀起苏棠的裙角，她把那枚有问题的胸针攥在掌心，绣针在指腹压出红痕。
"想让我出丑？"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明天，我就让你们看看，什么叫——"
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苏绣的韧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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