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十七分，苏棠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金线胸针的金属边缘在掌纹里压出红痕，周芷若的声音还在手机里发颤："运输箱的防震棉可能没垫够，弹簧卡榫受震变形了。"她盯着工作台上排开的七枚胸针，每一枚展开时都像被卡住翅膀的凤凰——这是她筹备三个月的"山河系列"，要在慈善晚会上向全球展示苏绣与现代珠宝的融合，此刻却成了随时会折翼的残次品。
"送来顾氏工作室。"她的声音比窗外的巴黎夜风还冷，转头时发尾扫过顾廷深的西装袖扣，"调三组人，一组去周姐工作室搬精密工具，一组守着运输车，一组......"
"己经在办。"顾廷深的手机贴在耳边，另一只手将她发凉的指尖攥进掌心，"程诺带了灯光团队，半小时到。"他的拇指她指节，那里还留着绣绷勒出的淡痕，"需要我做什么？"
苏棠的目光扫过桌上的微型螺丝刀、放大镜和金线卷。
十二岁那年在漏雨的老屋里绣《百鸟朝凤》，她靠一盏煤油灯熬了七个通宵；现在，她要在三十九个小时里把七只"折翼的凤凰"重新托上青天。
"递金线。"她扯下绣娘常系的金线斗篷扔在椅背上，金属扣碰撞出清脆的响，"要最细的赤金捻线，第二抽屉从左数第三格。"
顾廷深弯腰翻抽屉的动作顿了顿。
他西装裤管沾着工作室的木屑，袖扣不知何时摘了，露出腕间那道被金线蹭出的浅红印子——那是方才苏棠别胸针时留下的。
他递过线卷时，指腹触到她指尖的薄茧，像触到某种古老又鲜活的生命力。
"这次要把凤凰喂饱。"苏棠低笑，镊子夹起变形的卡榫，在放大镜下调整角度。
台灯暖黄的光漫过她微垂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不能让任何人小看苏绣。"
程诺带着灯光团队冲进来时，苏棠正用微型焊枪修补一枚卡榫的缺口。
焊枪的蓝光在她瞳孔里跳动，顾廷深举着放大镜替她照着角度，两人的影子在工作台玻璃上叠成一片，像两棵根系交缠的树。
"苏老师，灯组调好了。"程诺抹了把额头的汗，"您说要模拟晚会追光，我让小吴把色温调到3200K，亮度......"
"先测展开速度。"苏棠头也不抬，焊枪的焦味混着热可可的甜香在空气里浮动，"机关展开要三秒，不能快也不能慢——太慢没仪式感，太快会扯坏绣面。"
顾廷深突然按住她的手腕。
她的指尖在发抖，不是因为冷，是连续三小时保持同一个姿势导致的肌肉震颤。
他抽走她手里的焊枪，将温热的马克杯塞进她掌心："喝两口，我来焊这枚。"
"你？"苏棠抬眼，看见他镜片后的目光比焊枪还灼人。
"周师傅教过我三天。"他耳尖泛红，镊子夹起卡榫的动作却稳得像精密仪器，"当年学看财报能熬通宵，修卡榫也能。"
凌晨三点零五分，最后一枚胸针在程诺的追光灯下缓缓展开。
苏绣的《山河无恙》从金属外壳里舒展，青绿色的山峦在暖光里泛着玉色，连松针的纹路都纤毫毕现。
苏棠的手指悬在胸针上方，没敢碰——这是她和顾廷深用两个半小时，用十六根金线、七次微调换来的重生。
"成功了。"周芷若的声音从质检仪里传来，带着哭腔，"所有卡榫弹性达标，展开速度三秒整。"
顾廷深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
他西装领口的胸针不知何时歪了，露出底下他偷师绣的《山河》，针脚比苏棠的粗，但每道线都朝着同一个方向。
苏棠伸手替他摆正，指尖擦过他下巴的胡茬："顾总，该去换礼服了。"
慈善晚会的水晶灯在头顶流转，像撒了一把碎星子。
徐曼玲踩着细高跟率先走上红毯时，所有人的镜头都对准了她锁骨处的胸针。
那枚特别版用了苏绣最繁复的"双面三异绣"，正面是缠枝莲，背面是衔珠凤。
她对着镜头微笑，声音清亮："这是中国非遗苏绣与当代珠宝的碰撞——美，本就不该被定义。"
追光灯扫过的瞬间，胸针"咔嗒"轻响。
缠枝莲的花瓣缓缓收拢，凤凰从金属壳里舒展翅膀，尾羽上的金线在灯光下流转，像被揉碎的银河。
"天，这是机关？"
"苏绣什么时候能和珠宝结合得这么巧妙？"
红毯两侧的惊叹声此起彼伏。
徐曼玲摸了摸胸针，目光越过人群落在宴会厅门口——那里，苏棠正挽着顾廷深的手臂，裙裾扫过红毯的流苏。
她穿了件月白色刺绣长裙，裙身用"乱针绣"绣着层叠的云纹，最醒目的是胸前那枚主视觉胸针。
顾老太太站在她身侧，银白的卷发间别着同款，两枚胸针在追光下像两颗蓄势待发的星。
"这是'凤凰涅槃'。"苏棠的声音透过话筒传向全场，指尖轻轻碰了碰胸前的金属壳，"苏绣传承千年，经历过战火，经历过断层，却始终像这只凤凰——"
胸针展开的瞬间，全场倒吸冷气。
赤金的凤凰从壳中升起，尾羽上的每根金线都绣着不同的针法：滚针的流畅，套针的渐变，打籽针的立体，在灯光下交织成流动的火焰。
凤凰背后，用"虚实绣"绣的青山若隐若现，像重生后的山河。
"象征希望与新生。"苏棠的目光扫过台下，在沈婉仪青白的脸上顿了顿，"真正的艺术品，从不怕被审视。"
沈婉仪捏着香槟杯的指节发白。
她本想等苏棠出糗，看那些卡榫卡住的胸针沦为笑柄，却不想眼前的凤凰比她在米兰看的高定珠宝更惊艳。
她猛地站起来，香槟酒液溅在晚礼服上："不过是些机关小把戏，算什么艺术品？"
"沈小姐不妨亲自试试。"苏棠朝陆远点点头。
这位法国老藏家笑着走上台，布满皱纹的手指按动胸针机关。
凤凰展开的瞬间，他突然屏住呼吸——绣面上的山峦竟随着角度变化呈现不同层次，近看是松针的纹理，远看是整座山的轮廓。
"这是......"陆远的蓝眼睛亮得惊人，"中国的'移步换景'？
用刺绣做到了？"
沈婉仪的嘴唇动了动，最终没发出声音。
她看见台下的顾老太太正摸着胸针轻笑，顾廷深望着苏棠的眼神像在看最珍贵的藏品，而那些原本交头接耳的名流们，此刻都举着手机记录这一幕。
"我出五百万欧元，拍下全套。"陆远的声音响彻宴会厅，"这不是小玩意儿，是会呼吸的奢侈品。"
掌声如潮水般涌来。
苏棠望着台下的闪光灯，忽然想起十二岁那年在非遗展上，那些质疑她"毛孩子懂什么传承"的评委。
此刻她掌心还留着修复卡榫时的薄茧，却比任何时候都更清楚——苏绣从未老去，它只是在等一个能让世界看见的契机。
散场时，水晶灯渐次熄灭。
顾老太太攥着苏棠的手，戒指上的翡翠暖得像块玉："你让我信了，顾家的未来，真能不一样。"她的声音放轻，"但你得记住，有些人......"
"奶奶。"顾廷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手里捏着手机，屏幕幽蓝的光照着紧绷的下颌线，"公司有点事，我先送小棠回去。"
苏棠没错过他按灭屏幕前，匿名短信里的"周明远""瑞士"几个字。
她挽住他胳膊，指尖轻轻碰了碰他腕间的红印——那是金线留下的，也是某种更紧密的联结。
夜风卷着梧桐叶掠过宴会厅门口，远处的埃菲尔铁塔在夜色里闪着暖黄的光。
苏棠抬头看顾廷深，他眼里的温柔比灯光更亮："接下来，该我们反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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