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走秀开始还有五分钟。
后台化妆镜前，苏棠正替最后一位模特调整领口的苏绣牡丹，金线在射灯下泛着暖光。
突然，头顶的轨道灯发出刺啦一声，原本均匀的白光像被揉皱的绸子，东边T台骤然陷入黑暗，西边追光灯却疯狂闪烁，照得模特们的裙摆忽明忽暗。
"啊！"最边上的新人模特被晃得踉跄，发簪上的流苏撞在化妆台上，珍珠滚了一地。
后台瞬间乱作一团，助理们举着备用手电筒来回跑，发型师攥着发胶瓶僵在原地，连负责音乐的小哥都忘了切前奏，音响里传出刺耳的电流声。
"急什么？"一道冷嗤从试衣间方向传来。
江雨薇抱着胳膊倚在门框上，烈焰红唇勾着讥诮，"都说东方刺绣讲究个'以针为笔'，怎么连现代灯光都驾驭不了？
这要是传出去......"她指尖敲了敲手机屏幕，"顾氏高定秀场技术事故，苏设计师靠运气上位——"
"程诺！"苏棠打断她的话，攥着模特裙角的手微微发紧，掌心的檀木匣硌得生疼。
她望着主控台方向，看见程诺额角的汗正顺着下巴滴在键盘上，"备用系统还能撑多久？"
"主线路扰了！"程诺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显然是对着对讲机喊的，"刚才试过三次重启，每次通电五秒就跳闸......"他突然顿住，屏幕蓝光映得他眼底发红，"苏小姐，现在只有频闪模式能勉强控制！"
苏棠的目光扫过镜中自己泛白的指节。
十二岁那年在非遗展，她站在质疑声里绣《百鸟朝凤》，针脚被汗水浸得发涩；三个月前刚进顾氏时，设计稿被扔进碎纸机，她蹲在垃圾桶前一张张拼；此刻后台的混乱、江雨薇的冷笑、藏在暗处的黑手......所有这些突然在她眼前叠成师父临终前的眼神——"小棠，苏绣活在针尖上，更要活在人心上。"
"程诺，把主光调成频闪。"她的声音突然稳了，像是浸过冰水的银铃，"频率跟着模特步速走，第一组慢闪，第二组加快到每秒三次。"
程诺的手指在键盘上顿了顿："这样会......"
"相信我。"苏棠转身看向模特们，那些原本慌乱的眼睛此刻全盯着她。
她扯下自己颈间的檀木匣挂在最近的模特脖子上，"你们记不记得昨天彩排时，我让你们在灯影里转半圈？
现在每走三步，就按那个角度转。"她指尖抚过模特肩头的并蒂莲绣纹，"这些针脚会吃光，闪得越快，花瓣越活。"
"苏设计师，时间到了！"场务在门口喊。
苏棠深吸一口气，对着全场提高声音："各位，顾氏今天要展示的不是衣服，是苏绣的魂。"她抓起手边的对讲机，"程诺，开频闪。"
第一束频闪亮起的瞬间，T台像被撒了把碎钻。
走在最前的模特踩着鼓点抬步，银线绣的凤凰尾羽刚没入黑暗，下一束光就精准打在她腰间——十二只金绣蝴蝶正从她裙摆"飞"向亮处，每只翅膀的鳞粉都折射着不同的光。
第二组模特上场时，频闪加快，她们旋转的弧度带起绣着牡丹的裙裾，花瓣在明暗交替间忽大忽小，竟像是真花在夜风中舒展。
观众席传来抽气声。
蒂芙尼的钢笔在笔记本上划得飞快，刚才还举着手机拍事故的记者们全忘了按快门，镜头追着那些"活"过来的绣纹——原本静止的锦鲤在黑暗里"游"向亮处，团扇上的红梅在频闪中"落"进模特掌心，最绝的是压轴模特颈间的檀木匣，每次亮起都恰好映出匣上"以针传心"西个小字。
"这不是走秀。"蒂芙尼突然用法语喊，钢笔尖戳破了纸页，"这是......这是苏绣在发光！"
谢幕时，T台灯光终于恢复常亮。
苏棠被模特们簇拥着站在中央，额头沁着薄汗，却笑得比头顶的水晶灯还亮。
这时杜若举着平板从侧台跑上来，西装领口都歪了："苏小姐！
巴黎高定时装周发来邀约，米兰买手团刚签了三套，还有......"他压低声音，"蒂芙尼说要包下今年秋冬所有苏绣定制款。"
掌声如潮涌来。
苏棠望着台下，突然在第一排看到顾廷深。
他依旧穿着那身深灰西装，却没像往常那样端着，领带松了半寸，指尖还捏着被揉皱的节目单——显然刚才也跟着紧张了。
"苏设计师。"顾廷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苏棠转身，就见他举着件金线刺绣的披肩，针脚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乱针绣"，"刚才灯光暗的时候，我突然想起第一次见你。"他替她披上披肩，指尖扫过她后颈的碎发，"你蹲在碎纸机前拼设计稿，说'苏绣不能死在纸堆里'。"
苏棠的眼眶突然发热。
她望着他眼底的光，那束光比刚才所有灯光都亮："顾总，我有句话想了很久......"
"叮——"
程诺的声音从对讲机里炸开："苏小姐，能来主控台一趟吗？"
苏棠跟着程诺走进灯光控制室时，后颈的披肩还留着顾廷深的温度。
程诺调出监控回放，画面里是十分钟前的后台——有个戴鸭舌帽的身影闪进控制室，背对着镜头快速按了几个按键，然后将什么东西塞进通风管道。
"信号干扰器。"程诺指着画面里那个黑色小方块，"我拆下来了，上面有周氏电子的标。"
苏棠的手指轻轻抚过监控屏幕。
窗外的月光透进来，在她掌心投下一片阴影——像极了更衣室那张纸鹤信上的字迹。
后台突然传来欢呼，是模特们在庆祝成功。
苏棠望着监控里那个模糊的背影，嘴角却慢慢勾起来。
她摸出手机给许曼发消息，指尖在"查"字上顿了顿，又删掉，改成："准备好摄像机，明天我们去会会老朋友。"
夜风掀起半开的窗帘，吹得桌上的干扰器晃了晃。
某个角落，一只纸鹤从通风管道里飘落，落在苏棠脚边——和更衣室那只，折法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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