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山咖啡厅的挂钟敲响第十下时，张晓芸推开玻璃门。
她穿了件洗得发白的米白针织衫，发梢沾着晨露，看见靠窗第二桌的苏棠时，脚步顿了顿。
苏棠面前的卡布奇诺己经凉透，奶泡在杯沿结出层薄壳。
她望着张晓芸走过来的影子在地板上拉长，想起半个月前这姑娘蹲在她工作室里，仰着头用软乎乎的声音说"棠姐，我帮你整理绣谱"时，发顶的呆毛。
"坐。"苏棠指了指对面的藤编椅。
张晓芸的手指在椅背上抠出个白印子，坐下时膝盖撞得桌角轻响。
她盯着苏棠裙角那抹金线绣的凤尾——那是苏棠昨夜赶工的新绣样，晨光透过玻璃斜斜切进来，凤凰的眼尾便活了似的，像要啄穿什么。
"你是不是一首在帮周明远？"苏棠的声音像浸了冰水的银线，清泠泠扎进空气里。
张晓芸的脸"刷"地白了，杯碟在她发抖的手里碰出脆响。
她张了张嘴，喉结动了动，忽然抓起桌上的纸巾捂住眼睛。
指缝间漏出细碎的抽噎："我爸...他两年前被朋友骗去借高利贷，利滚利现在欠了三百万。
上周他们往我家窗户泼红漆，说再还不上就..."她肩膀剧烈起伏，"我真的不想害你，我就是拍了绣谱照片，扫描件我都没发完，我、我本来想这个月发工资就..."
苏棠盯着她颤抖的后颈。
那截皮肤白得近乎透明，像片被雨水打湿的玉兰花瓣——和她师父临终前，躺在病床上时的后颈一个颜色。
那时师父攥着她的手说："小棠啊，这行最忌讳的不是手艺差，是心歪。"
"所以你就把我和顾氏谈分成的资料卖给周明远？"苏棠的指甲抵着掌心的旧茧，那是常年握绣针磨出来的，"你知道他要那些资料做什么吗？
他要抢在顾氏之前和绣娘村签独家合约，断苏绣商业化的活路。"
张晓芸猛地抬头，睫毛上挂着泪珠："我不知道！
他们只说要我留意你接触的项目文件，我真的以为..."
"叮铃——"
咖啡厅的门铃被推开，穿深灰西装的男人带着冷冽的雪松气息走进来。
顾廷深的袖扣在阳光下闪了闪，他在苏棠身侧站定，指节轻轻叩了叩桌面："张小姐，我是顾廷深。"
张晓芸惊得差点从椅子上跌下去，后腰抵着椅背才稳住。
她望着顾廷深眼底的冷光，突然想起上周在公司电梯里见过的传闻——这位顾总曾在董事会上，用三分钟让企图夺权的叔父净身出户。
"我可以替你处理债务，安排你父亲去国外疗养。"顾廷深拉出椅子坐下，将一份文件推到张晓芸面前，"条件是你配合我们，提供周明远团队的情报。"
"为什么帮我？"张晓芸攥着文件角的手在抖。
"因为苏棠说，她信你不是坏透的虫。"顾廷深的目光扫过苏棠发间的银簪——那是他昨夜在她工作室找到的，簪头雕着半朵未开的牡丹，"但我不信。
所以这份协议里会写明，如果你说谎，顾氏能让你在这个行业再无立足之地。"
张晓芸盯着文件最后一页的公章，喉结动了动。
她从帆布包里摸出个U盘，推过桌面时指尖还在颤："这是李曼妮下周和周明远的会议纪要。
他们要在顾氏高定秀前，用假绣品坐实苏棠抄袭。"
苏棠捏着U盘的手紧了紧，忽然伸手覆住张晓芸冰凉的手背："你父亲的病例我让助理查过了，他有严重的高血压。
国外的医院我己经联系好，明天就能飞。"
张晓芸猛地抬头，眼泪大颗大颗砸在桌布上。
顾廷深的手机在此时震动，他扫了眼屏幕，将手机转向苏棠。
是李若彤的微信对话框，附带一条刚发布的视频链接。
标题刺目：《顾总亲口承认！
苏棠才是顾太太》。
苏棠点开视频，画面里是三天前的红毯现场。
镁光灯下，她穿着自己设计的苏绣高定裙，顾廷深突然扣住她的腰，对着镜头说："这是我太太。"镜头切到后台，她踩着十厘米高跟鞋在换衣间改绣线，指尖沾着金粉却依然稳当；T台走秀时，裙裾扫过地面的瞬间，凤凰尾羽上的珠片在追光灯下炸开星子。
弹幕像潮水般涌上来：
"顾总眼神好宠！原来隐婚是真的？"
"苏棠的绣工绝了，那只凤凰我放大看了，每根羽毛都是不同针法！"
"之前说她靠关系上位的人呢？
人家靠实力站在顾太太位置上的好吗！"
苏棠望着手机里自己走秀的片段，忽然笑出声。
顾廷深望着她眼底的光，伸手揉了揉她发顶："饿不饿？
回酒店给你煮碗面。"
酒店套房的落地灯调得很暗，顾廷深捏着苏棠的肩颈，指腹隔着真丝睡裙都能摸到凸起的骨节。"今天跑了三个会议，又去咖啡厅。"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怕惊碎什么，"以后这种事交给我。"
苏棠闭着眼睛，闻着他身上熟悉的雪松味，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拉到自己心口："你听。"
心跳声透过皮肤传来，一下，两下，有力得像战鼓。"以前我总觉得，顾太太这个身份是层保护壳。"她转身环住他的腰，脸埋在他颈窝，"但现在我才知道，它是翅膀。"
顾廷深的喉结滚动两下，低头吻住她的额头、眼尾，最后落在唇上。
这个吻温柔得不像他，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坚定："以后，我们的翅膀，一起飞。"
凌晨两点，苏棠靠在飘窗上拆巴黎项目的邀请函。
烫金的"东方美学复兴"字样在月光下泛着暖光，她翻到条款最后一页，拿起手机拨给欧阳雪。
"我要接这个项目。"她望着窗外的米兰塔楼，"需要一篇能让世界看见苏绣的文章。"
电话那头传来翻文件的哗啦声，欧阳雪的声音带着兴奋的颤："我早就在等你这句话！
我这就联系巴黎时报的主编，他们上周还问我有没有能代表东方审美的设计师..."
挂掉电话时，天际己泛起鱼肚白。
苏棠站在阳台上，晨风吹起她的睡裙，裙角的凤凰在风里舒展，像要扑向渐亮的天色。
手机在此时震动，是微信提示音。
她点开未读消息，最上面一条是林婉如的新动态——
"有些人啊，以为傍上顾氏就能洗白。"配图是张模糊的照片，像是偷拍，照片里的姑娘抱着一摞绣谱，侧脸被阴影遮住大半。
苏棠望着屏幕里的模糊影子，嘴角扬起一抹笑意。
她将手机收进睡裙口袋，望着远处渐次亮起的米兰灯火，轻声说："林小姐，这次，你大概要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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