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场的聚光灯在T台中央投下一片暖黄，林婉秋踩着细高跟站在后台入口，额头沁出的汗珠顺着鬓角滑进衣领。
她盯着地面反光里自己摇晃的影子，喉结动了动——刚才试衣时的雀跃突然就变成了一团乱麻，像极了小时候第一次上法庭帮妈妈送材料，在旋转门前撞得头晕眼花的模样。
“林姐，到我们了。”韩梅扶着腰走过来，右腿明显使不上力，“你……你手怎么抖成这样？”
林婉秋这才发现自己攥着裙边的手指在发白，连苏绣的并蒂莲都被揉出了褶皱。
她慌忙去抚平，却越急越乱，“我、我刚才在后台看T台，觉得那灯光像极了法庭的聚光灯。可法庭上我能背下所有法条，现在……现在我连怎么走首线都不会了。”
“叮——”
秀场导演的提示音在头顶炸开。
林婉秋的腿肚子突然一软，高跟鞋跟磕在台阶上，整个人歪向旁边的衣架，珍珠串成的流苏耳坠“哗啦”撞在金属杆上，发出刺耳的脆响。
“稳住！”苏棠从侧幕冲过来，单手托住她的腰。
女孩身上带着淡淡绣线香，说话时温热的气息拂过林婉秋耳尖，“你不是在走T台，是在走你和客户谈成第一个案子那天的路。记得吗？你说那天雨过天晴，你踩着水洼跑过三条街去签合同，裙摆沾了泥点，可客户说‘这姑娘眼里有光’。”
林婉秋猛地抬头。
苏棠的眼睛亮得像她绣的金线，里面映着自己慌乱的倒影。
她忽然想起试衣时苏棠蹲在地上帮她调整裙裾的模样——那双手捏过最细的绣针，此刻却耐心地把她的鞋跟对齐地面瓷砖的缝隙。
“绣品要沾人气，走台也要带故事。”苏棠指尖轻轻点了点她心口的并蒂莲，“这里，比台步重要。”
林婉秋深吸一口气。
当她再次抬步时，高跟鞋声不再发颤，像极了那天她踩着水洼奔跑时，水珠溅在青石板上的脆响。
可刚走到T台中段，斜后方突然传来韩梅的低呼。
“嘶——”
韩梅的右腿在转身时明显顿了顿，墨绿鱼尾裙的摆幅没能像排练时那样划出流畅的弧线。
她咬着嘴唇继续走，可额角的汗己经顺着下巴滴在锁骨上，洇湿了竹纹绣的领口。
苏棠皱着眉追上后台。
韩梅正扶着墙脱鞋，脚踝处的皮肤己经泛起青肿——那是她当体育老师时为了救扑向单杠的学生，被铁架砸伤的旧患。
“苏老师，我能行。”她抬头笑，可声音带着颤音，“刚才是我没控制好重心，再练两次就……”
“停。”苏棠蹲下来，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脚踝。
韩梅倒抽冷气的瞬间，她的眉心皱得更深，“你这是旧伤，硬撑会恶化。”
“那怎么办？”小夏举着场记板跑过来，“下一轮彩排十分钟后开始，总不能临时换人……”
苏棠突然站起。
她转身冲进试衣间，从工具箱里摸出半卷月白色绣线，又抓起桌上的真丝方巾。
银针在灯光下划出银弧，不过三分钟，方巾边缘就多了一圈竹节纹——每道竹节的弧度都和韩梅袖口的竹纹严丝合缝。
“系在脚踝上。”她蹲下来帮韩梅系紧，“苏绣的缠针能固定关节，以前我师父绣大件时站久了，也用这个法子。”她抬头时眼睛发亮，“你不是模特，是故事的主角。主角的故事里，哪有被小伤难倒的道理？”
韩梅低头看着脚踝上的方巾，竹节纹在灯光下泛着暖光。
她忽然想起第一次站上讲台那天，孩子们举着自己折的纸鹤喊“韩老师最棒”——那时她膝盖也磕破了，可疼吗？
不疼的，因为孩子们的眼睛比阳光还亮。
“咔嚓——”
薇薇安举着手机的手顿了顿。
她刚才偷偷录下苏棠帮韩梅系方巾的画面，视频里女孩垂着的发丝沾着绣线，说话时嘴角带着点狡黠的笑，像极了她在巴黎高定时见过的顶级设计师——可那些人眼里只有数据，哪有这样鲜活的温度？
她没多想就点了发送。
配文是：“在顾氏后台看到的最动人设计——不是高定裙，是让每个普通女孩都能发光的勇气。”
这条视频在发送后十分钟就火了。
林婉秋的妈妈在小区广场举着手机喊邻居：“快来看我家妞妞！”；韩梅班上的学生把视频截成九宫格贴在教室后墙；甚至有位坐轮椅的奶奶留言：“我年轻时也爱穿绣花衣裳，可后来总觉得老了不配。姑娘，谢谢你让我想起自己二十岁的模样。”
顾氏公关部的江雨薇盯着数据屏，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
她给官微运营发去消息：“立刻发起#女性力量高定秀#话题，把素人模特的故事整理成九宫格，配文‘真正的时尚，从来不是玻璃柜里的标本’。”
两小时后，话题阅读量破亿。
二十三楼，周明远的咖啡杯重重磕在桌面上。
他盯着手机里的热搜，指节捏得发白——原本计划等素人出丑后买通营销号，可现在舆论像团火，根本找不到下嘴的地方。
“陈主编吗？”他摸出手机，声音放得温和，“我是顾氏周明远。您有没有兴趣做个深度报道？关于素人模特的……背景。”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周总监是想说她们不够专业？”不等周明远开口，对方轻笑一声，“我刚看完后台素材。林婉秋的并蒂莲绣着她谈成的第一个案子，韩梅的竹纹是她第一次站上讲台。周总监，这比任何专业台步都动人。我打算做专题，就叫《高定的温度》。”
“咔嗒。”
周明远听着忙音，指甲在手机壳上抠出一道痕。
他抬头看向监控屏幕，林婉秋正和韩梅抱在一起笑，苏棠站在旁边歪着头给她们调整耳坠——那画面刺得他眼睛发疼。
“苏棠。”他对着空气呢喃，嘴角扯出个冷笑，“你以为赢了？”
秀场后台突然安静下来。
顾廷深的脚步声从长廊传来，黑西装裤脚掠过地面时带起一阵风。
他站在后台入口，看着苏棠踮脚帮林婉秋别碎钻发夹，女孩仰着头，发顶的碎钻跟着动作闪了闪，像落在雪地上的星子。
“苏设计师。”他走过去，从背后轻轻环住她的腰。
苏棠的身子顿了顿，随即放松地靠进他怀里。
顾廷深能闻到她发间的绣线香，混着点淡淡的绣绷木香，“刚才在二十三楼看监控，你教她们走台的样子……”他喉结动了动，“像在绣一幅活的画。”
苏棠转身，鼻尖几乎碰着他的下巴。
她能看见他眼底的温柔，那是以前谈合作时从未有过的温度，“顾总这是在夸我？”
“嗯。”顾廷深低头，额头抵着她的，“夸我太太。”
后台突然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林婉秋捂着嘴，韩梅的眼睛亮得像装了星星，小夏举着的场记板“啪”地掉在地上。
苏棠的脸腾地红了，刚要说话，斜后方传来“哗啦”一声脆响。
陆思瑶站在化妆镜前，碎镜片溅了一地。
她盯着手机里的热搜，指甲掐进掌心：“凭什么？她不过是个实习生……”
“因为她是苏棠。”
周明远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他倚着门框，目光扫过苏棠和顾廷深交叠的影子，嘴角的冷笑更深了，“陆小姐，你该想想，接下来的七十二小时，还能翻出什么浪花。”
后台渐渐安静下来。
韩梅揉着脚踝坐在换衣凳上，刚才练习转身时，她不小心踩到了裙摆。
现在脚踝肿得像发面馒头，隔着苏棠绣的方巾都能摸到滚烫的温度。
“是不是拖后腿了……”她吸了吸鼻子，眼泪砸在竹纹上，晕开一片浅淡的水痕。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她慌忙抹了把脸。
可抬头时，只看见自己映在镜中的影子——墨绿鱼尾裙上的竹纹在灯光下泛着光，像极了她第一次站上讲台时，教室窗外摇晃的竹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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