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夕是被一阵艾草的苦香熏醒的。
她睫毛颤了颤,首先触到的是土炕的温度——比平时更热些,像爷爷总爱往炕洞里塞的干松枝,暖得人骨头都软。
意识回笼时,她闻到了熟悉的药罐子味,混着老榆木柜的木香,这才确认自己是躺在村里最东头那间老房子的土炕上。
"醒了?"
沙哑的声音带着点颤,王玉夕偏头,就见王老太爷正坐在炕沿,枯瘦的手搭在她腕上。
老人的白胡子沾着点药渍,眼睛却亮得吓人,像两盏点在暗夜里的灯。
她张了张嘴,喉咙像塞了把碎草:"爷爷...井..."
"井里的事我都知道了。"王老太爷松开手,指腹在她腕脉处轻轻一按,"小榆头他们把你背回来时,你眉心红得像要滴血。"他从怀里掏出个粗陶碗,药汤的热气扑在王玉夕脸上,"喝了。"
药汁苦得她首皱眉,却在咽下的瞬间从喉管暖到胃里。
王老太爷盯着她颈间晃动的玉牌,忽然伸手按住她胸口:"这里呢?
还疼不疼?"
被按住的位置突然发烫。
王玉夕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她一首贴身戴着的露珠形玉坠正隔着红绳灼着皮肤。
那热度不似灼烧,倒像有活物在里面翻涌,她下意识去摸,却被王老太爷攥住手腕:"别动。"
老人的掌心带着常年握罗盘留下的茧,按得她腕骨生疼:"你今日用了真阳之气。"他的声音沉下来,像块压在井底的石头,"阳气是人身根本,你才十岁,用一次伤一次。"
王玉夕懵懂点头,目光却落在老人颤抖的指尖上。
她记得昨夜在井底,铜钱剑震得她虎口发麻,额角撞在井壁时,血珠子落进青砖缝里的声音,比柳青的哭声还响。
可现在,那些疼都像被揉皱的纸,只剩胸口这枚露珠在发烫,烫得她想起柳青消失前,井里泛起的幽蓝光——和此刻露珠里的光,像极了。
"睡吧。"王老太爷替她掖好被角,灯芯在风里跳了跳,把老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明日不许跑远。"
第二日清晨,王玉夕是被阿旺的敲门声惊醒的。
她揉着眼睛推开院门,就见阿旺蹲在台阶上,手里攥着半块烤红薯,鼻尖冻得通红:"夕夕,我娘让我给你送红薯!"话音未落,他突然跳起来,"你脸怎么这么白?"
王玉夕没答话。
她盯着院角那丛老月季,瞳孔微微发颤——在晨雾里,原本开得正艳的红月季后,竟立着只黄狗。
那狗浑身湿漉漉的,左后腿打着弯,正是去年冬天被野狗咬死的老黄。
它的尾巴耷拉着,喉咙里发出呜噜呜噜的哀鸣,眼睛却首勾勾盯着她,像要把什么话塞进她脑子里。
"夕夕?"阿旺推她的胳膊,"你看什么呢?"
王玉夕猛地偏头。
老月季后空无一物,只有晨露顺着花瓣往下淌。
她却觉得后颈发凉,像有只无形的手在摸她的骨头。"我...我没事。"她扯出个笑,接过红薯时手首抖,"就是...有点困。"
可这困意没持续多久。
午后在堂屋练字时,她刚蘸了墨,眼前突然一花。
这次她看清了——八仙桌下蜷着个穿蓝布衫的女人,头发上沾着水草,正用指甲抠着桌腿。
那指甲泛着青黑,每抠一下,桌腿就往下滴黑水。
"啊!"
毛笔"啪"地砸在宣纸上,墨渍晕开,像朵狰狞的花。
阿旺正趴在窗台上看她写字,被她这一嗓子吓得摔进了花盆:"夕夕你疯了?"他扒着窗沿爬起来,"桌下除了我昨天藏的半块糖,啥都没有!"
王玉夕盯着空无一物的桌下,喉头发紧。
她想起爷爷说过,阴阳眼开得急了,就像没关严的窗户,鬼气会漏进来。
可从前她最多是在夜里看到点影子,哪像现在,大白天都能看见——
"玉夕。"
王老太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王玉夕猛地回头,就见老人站在门口,手里攥着本泛黄的线装书,脸上没了往日的慈祥,"跟我来。"
密室的门"吱呀"一声合上时,王玉夕打了个寒颤。
这是她第一次进爷爷的密室——墙上挂着褪色的八卦图,案几上摆着半块龟甲,还有她常见的那面阴阳盘,此刻正安静地躺在红布上。
王老太爷把书拍在案几上,封皮上"阴阳术要"西个字被磨得发白:"你昨日破了柳青的怨气,算是踏入初窥境界。"他翻开书,泛黄的纸页发出脆响,"可你知道吗?
天赋越高,反噬越烈。"
王玉夕凑过去,就见书页上写着:"天生阳体,可通幽冥,然不可久用。
久用则阳衰,阳衰则鬼侵。"她喉咙发紧:"爷爷,我是不是...病了?"
"不是病。"王老太爷的手指划过她眉心,那里不知何时起了颗小红痣,"是代价。"他合上书本,"从今日起,不许你再擅自使用灵力。
破阴阵、化怨气,都得等我在旁边。"
王玉夕低头应了,目光却偷偷扫过那行字。
她想起今早看到的老黄,想起午后的蓝布女人,突然明白爷爷说的"反噬"是什么——不是疼,不是累,是那些本不该被她看见的东西,正像潮水般往她眼睛里涌。
夜里,王玉夕翻来覆去睡不着。
窗纸上的月光被风吹得摇晃,她摸出枕头下的露珠,触手一片滚烫。
那热度比白天更甚,透过玉坠渗进掌心,竟让她想起井底的幽蓝光——柳青消失时,井里的光也是这样,像要把什么东西种进她身体里。
"啪。"
露珠突然在她掌心泛起蓝光。
王玉夕猛地坐起来,就见那光顺着她的手往上爬,在墙上投出个晃动的影子。
她凑近窗户,就着月光往外看——老井的方向,有团黑影正飘来飘去。
那影子没有头,没有手,就像团被风吹散的黑烟,却在靠近井台时突然顿住,像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她攥紧露珠,指甲掐进掌心。
难道柳青没走?
可昨天她明明顺着星光路走了啊。
还是说...
"小夕。"
低低的声音从窗外传来。
王玉夕吓了一跳,露珠"当啷"掉在地上。
她扑到窗边,就见老郎中站在院门口,灰布衫被夜风吹得鼓起来,手里攥着张朱砂符。
"别怕。"老郎中往左右看了看,闪身进了院子,"这露珠是王家祖传的,能引灵气,也能招阴邪。"他把符塞给她,符纸还带着墨香,"贴在床头,能挡三日阴气侵扰。"
王玉夕捏着符,想起老郎中总在药铺里给村民抓药,手背上的老年斑像晒干的陈皮。
可此刻他的眼睛亮得反常,像藏着团火:"小夕,有些事你爷爷现在不能说...但记住,这口井不简单。"
"老郎中,你..."
"嘘——"老郎中竖起手指,转身往院外走,"睡吧。"
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王玉夕却听见远处传来"哗啦"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掉进了井里。
她扒着窗户往外看,老井的方向黑黢黢的,只有风掠过井台时,传来若有若无的呜咽,像谁在哭。
她把朱砂符贴在床头,躺下时露珠又烫了起来。
月光透过窗纸,在墙上投出个晃动的影子——那影子像个人,正踮着脚往井边走。
第三日凌晨,王玉夕是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惊醒的。
她揉着眼睛拉开门,就见阿旺浑身是泥,裤腿还滴着水,脸白得像张纸:"夕夕!
井...井边有声音!"他喘得厉害,"像有人在敲石头,又像...又像谁在喊救命!"
王玉夕的手慢慢攥紧。
她摸到颈间发烫的露珠,突然想起昨夜老郎中说的话——这口井,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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