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冲刷着慈宁宫冰冷的琉璃瓦,也冲刷着殿内弥漫的绝望与死寂。
浓重的药味混合着淡淡的血腥气,萦绕不去。
重重纱幔低垂,将龙床围成一个与世隔绝的囚笼。
李珩站在龙床边,高大的身影在烛光映照下投下巨大的阴影,几乎将床上那个枯瘦的身影完全吞噬。
太后,他名义上的嫡母,先帝李昭的生母,此刻如同风中残烛。
她双目紧闭,面色灰败如金纸,嘴唇干裂发紫,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伴随着胸腔深处拉风箱般的嘶鸣,仿佛随时会断绝。
几个太医跪在远处,头埋得极低,大气不敢出。
殿内侍立的宫人更是噤若寒蝉,如同泥塑木雕。
李珩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翻涌着冰冷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他不需要太医的诊断,单凭这气息,他便知道,这个曾经高高在上、试图左右他命运的女人,是真的不行了。
她呕在锦被上的那滩暗红血迹,如同枯萎的牡丹,
宣告着她政治生命的彻底终结,也象征着先帝时代最后一点余晖的熄灭。
一丝扭曲的快意掠过心头,但旋即被更大的烦躁取代。
她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
她死了,那个被她藏着掖着的“玉京”、那个“柳”姓贵人…线索就彻底断了!
苏晚卿的去向就成了解不开的谜!
“母后。”
李珩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如同在呼唤一件物品,
“朕来看您了。您可想清楚了?苏晚卿逃去了何处?‘玉京’在何方?那‘柳’姓贵人,又是谁?”
太后的眼皮剧烈地颤动了几下,却终究没有睁开。
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发出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气音
“…孽…障…天…谴…”
李珩的耐心瞬间耗尽!
他猛地俯身,一把攥住太后枯瘦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那脆弱的骨头
“说!朕没时间跟你耗!你若还想你那宝贝孙子李麟多活几日,就给朕老老实实交代!”
“麟…麟儿…”
太后的身体猛地一颤,如同回光返照般,竟挣扎着睁开了眼睛!
那双曾经锐利威严的眸子,此刻浑浊不堪,却迸发出惊人的、母兽护崽般的恨意,死死钉在李珩脸上,
“你…你敢…动麟儿…做鬼…也…”
“朕有何不敢?!”
李珩厉声打断,嘴角勾起残忍的弧度
“他不过是个孽种!是皇兄留下的祸根!你以为朕留着他,是顾念什么叔侄情分?!
他是朕的筹码!是你、是苏晚卿、是所有心怀不轨之徒的催命符!
你若不说,朕现在就让人把他丢进太液池喂鱼!”
“你…你…”
太后目眦欲裂,枯瘦的手死死抓住锦被,身体因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剧烈抽搐,
又是一口暗红的血涌了上来,染红了前襟。
“畜…生…”
“朕是畜生?”
李珩冷笑,松开她的手腕,首起身,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
“那也是你们逼的!是你们一个个,把朕逼成了今日的模样!母后,时间不多了。”
他的声音如同最后的通牒
“是带着秘密进棺材,让你的宝贝孙子给你陪葬?还是…给麟儿留一条生路?”
太后死死瞪着他,胸膛剧烈起伏,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仿佛有无尽的诅咒要喷薄而出。
最终,那刻骨的恨意如同潮水般退去,只剩下无尽的悲凉和绝望。
她浑浊的目光,越过李珩狰狞的脸,望向殿顶繁复的藻井,仿佛在寻找早己逝去的先帝,又仿佛在透过这重重宫阙,望向未知的远方。
她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几下。
李珩立刻屏息凝神,凑近去听。
那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断断续续,却清晰地吐出几个字:
“…玉…京…非…地…乃…人…柳…如…烟…双…鱼…锁…”
“双鱼锁?”
李珩眼神一凝,急声追问,
“什么双鱼锁?在哪里?!”
然而,太后眼中的光芒彻底涣散了。
她最后的目光,仿佛带着一丝解脱,又带着无尽的不甘和牵挂,死死地、死死地定格在李珩身后某个虚空的方向。
那只枯槁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砸在冰冷的床沿上。
殿内一片死寂。只有窗外永不停歇的暴雨声,敲打着死神的丧钟。
“太后…薨了…”
为首的太医颤抖着,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声音带着哭腔,匍匐在地。
李珩站在原地,身体僵硬。
他得到了线索——“玉京”非地名,是人!柳如烟!还有…“双鱼锁”!
可这该死的“双鱼锁”到底是什么?在哪里?!
最关键的信息,随着这老妇的咽气,再次中断!
一股无处发泄的暴戾和巨大的失落感瞬间攫住了他!
他猛地转身,一脚踹翻了旁边摆放着名贵药材的紫檀木几案!
瓶瓶罐罐碎了一地,珍贵的药材散落各处。
“废物!一群没用的东西!”
他对着太医和宫人咆哮,眼神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
“连个人都救不活!要你们何用!滚!都给朕滚出去!”
宫人们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留下满殿狼藉和一具渐渐冰冷的尸体。
李珩独自站在空荡死寂的大殿里,胸膛剧烈起伏。
窗外惨白的电光划过,瞬间照亮他脸上交织的愤怒、挫败和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空落落的茫然。
线索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柳如烟…双鱼锁…这如同迷雾中的两个碎片,却无法拼凑出完整的路径去抓住那个该死的女人!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殿角那个临时安置的婴儿摇床上。
小皇帝李麟似乎被刚才的巨响惊动,正发出细弱委屈的呜咽。
李麟…李珩眼中戾气翻涌。他大步走过去,如同阴影笼罩了摇床。
小小的婴儿似乎感受到了那冰冷刺骨的恶意,哭得更凶了,小脸憋得通红。
“哭?你也配哭?”
李珩的声音如同寒冰,他伸出手,却不是安抚,而是带着一种残忍的探究,用冰冷的手指戳了戳婴儿的脸颊。
那滑腻温热的触感,让他心底那根隐秘的刺又冒了出来。
“你的好皇祖母,为了你,到死都不肯说出全部秘密。”
李珩俯视着哭闹的婴儿,眼神阴鸷,
“你说,朕该怎么‘报答’你?”
婴儿的哭声在空旷死寂的宫殿里显得格外刺耳。
李珩的耐心被彻底磨尽,一股毁灭的冲动涌上心头。
他猛地抬起手,五指成爪,带着凌厉的风声,就要向那脆弱的脖颈扼去!
“陛下!”一个急切的声音在殿门口响起。
李珩的动作猛地顿住,悬在半空的手掌微微颤抖。
他缓缓回头,赤红的双眼如同恶鬼般盯着门口那个胆敢打断他的身影——
是右相陈显的心腹太监,正一脸惊惶地跪在门槛外。
“何事?!”
李珩的声音嘶哑,带着未散的杀意。
太监被他眼神所慑,浑身发抖,声音都变了调:
“禀…禀陛下!右相大人有十万火急密报!镇北王余孽…有异动!在…在西北三州交界处,发现疑似镇北王残部的踪迹!他们…他们似乎在集结!意图不明!”
镇北王残部?!集结?!
李珩悬着的手掌猛地攥紧成拳,骨节发出咯咯的声响!
他眼中那针对婴儿的暴戾瞬间被更强烈的、针对外部威胁的杀意取代!
苏晚卿!一定是她!她逃出去后,果然第一时间去投奔镇北王的残部了!
他们想干什么?卷土重来?为镇北王复仇?还是…扶持那个孽种?!
巨大的危机感瞬间压倒了其他一切情绪!他不能再被一个婴儿和一个死人拖在这里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摇床里哭得声嘶力竭的李麟,眼神复杂难辨。
那抬起的、曾欲扼杀生命的手,最终只是狠狠地、重重地砸在了摇床的紫檀木边框上!
“哐当!”一声巨响!
坚固的摇床剧烈晃动,婴儿的哭声戛然而止,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噎住,小脸瞬间青紫!
“看好他!”
李珩对着不知何时又悄悄溜进来、跪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奶娘和宫人厉声喝道,
“若他有半点闪失,朕要你们全族陪葬!”
说罢,他不再看那摇床一眼,也仿佛忘记了床上太后的尸体,
大步流星地冲出了慈宁宫,身影瞬间没入殿外无边的雨幕和黑暗之中。
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他滚烫的怒意,却浇不灭心中那团名为“苏晚卿”的火焰。
追捕的方向,似乎瞬间清晰了——西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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