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深处,弥漫着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腐臭和绝望的气息。
火把的光在湿冷的石壁上跳跃,投射出扭曲狰狞的影子,如同地狱的图腾。
苏怀瑾被铁链悬吊在半空,褴褛的囚衣早己被鲜血浸透,凝结成暗紫色的硬痂,又不断被新的鞭痕撕裂开,露出底下翻卷的皮肉。
他低垂着头,长发散乱地遮住了脸,只有微弱的、痛苦的喘息证明他还活着。
李珩站在阴影里,玄色的龙袍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只有那双眼睛,在火光映照下闪烁着冰冷而亢奋的光,如同盯上猎物的野兽。
他手里把玩着一根浸了盐水的牛皮鞭,鞭梢还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着混浊的液体。
“苏大人,骨头果然够硬。”
李珩的声音在空旷的牢房里回荡,带着一种欣赏猎物的残忍。
“朕很好奇,你这身硬骨头,能熬到几时?”
他缓缓踱步上前,鞭梢有意无意地扫过苏怀瑾血肉模糊的脚踝。
苏怀瑾的身体猛地一颤,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
“说!那份血书,除了苏晚卿,还有谁看过?镇北王余孽藏匿何处?太后还联络了哪些人?!”
李珩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之怒,鞭子毫无预兆地狠狠抽在苏怀瑾的背上!
“啪!”一声脆响,皮开肉绽。
“呃啊——!”
苏怀瑾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剧烈地痉挛。
冷汗混着血水从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
“李…李珩…”
苏怀瑾艰难地抬起头,透过散乱沾血的发丝,死死盯住眼前的帝王,眼中是刻骨的恨意和一丝嘲弄。
“你…心虚了?怕了?怕…怕那血书上的诅咒应验?怕这窃来的江山…坐不稳?!”
“找死!”
李珩眼中戾气暴涨,手腕翻飞,鞭子如同毒蛇般再次落下,带起一片血雨!
“朕坐得稳不稳,轮不到你来置喙!你这阶下囚,只配像狗一样求饶!”
鞭打声、斥骂声、痛苦的嘶吼声在死寂的天牢里交织成令人毛骨悚然的乐章。
李珩仿佛要将所有积压的暴戾、烦躁和那该死的失控感,都发泄在这具残破的身体上。
每一次鞭笞,都伴随着他内心扭曲的快意和更深层的焦灼
——为什么所有人都要背叛他?为什么所有人都要和他作对?!
不知过了多久,苏怀瑾的惨叫声渐渐微弱下去,只剩下无意识的抽搐和断断续续的呻吟。
李珩也微微喘息着停下,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看着眼前这具几乎不形的躯体,心中的暴怒似乎宣泄掉了一些,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空落落的疲惫和一种莫名的…索然无味。
“给朕好好‘伺候’着,别让他咽气。”
李珩将染血的鞭子随手丢给旁边的狱卒,声音恢复了帝王的冷漠。
“朕要他活着,亲眼看着苏家是怎么一步步走向覆灭的!”
他不再看苏怀瑾一眼,转身大步离开。
湿冷的牢狱气息让他感到窒息,急需回到他那灯火通明、象征着无上权力的宫殿去。
那里,至少能让他暂时忘记这血腥和不堪。
然而,他刚走出天牢森严的大门,冰冷的雨点便再次砸落下来,瞬间打湿了他的龙袍前襟。
雨势比来时更大了,天地间一片混沌的灰暗。
“陛下!”
一个浑身湿透、面色惊惶的太监总管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到他面前,扑通一声跪在泥水里,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陛下…出…出大事了!静思苑…静思苑空了!”
“什么?!”
李珩的脚步猛地顿住,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比这冰冷的雨水更刺骨!
他一把揪住太监总管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声音如同从地狱刮来的寒风。
“说清楚!什么叫空了?!”
“奴…奴才该死!”
太监总管吓得魂飞魄散,语无伦次。
“奴才…奴才刚接到影卫急报!看守静思苑的…的影卫,全…全被迷晕了!苏…苏皇后…她…她不见了!连同…连同那个负责送饭的老太监…刘…刘福…也…也一起消失了!”
“刘福?!”
李珩的脑子“嗡”的一声,那个慈宁宫的老太监!
那张麻木浑浊的脸瞬间浮现在眼前!
是他!竟然是他!
他竟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在影卫的重重看守下,把人带走了?!
“废物!一群废物!”
李珩暴怒地将太监总管狠狠掼在地上,胸腔里的怒火如同火山般喷发,瞬间将他刚刚在天牢里发泄掉的那点疲惫焚烧殆尽!
取而代之的是比之前强烈百倍的暴戾和被愚弄的狂怒!
“封锁九门!全城戒严!给朕搜!挖地三尺也要把那个贱人给朕找出来!”
他对着雨幕嘶吼,声音盖过了隆隆的雷声,惊得周围的侍卫和宫人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传令羽林卫!包围慈宁宫!一只蚂蚁也不许放出去!把太后给朕‘请’到乾清宫来!朕要亲自问问她,她养的好奴才!”
太监总管连滚爬爬地领命而去。
李珩独自站在瓢泼大雨中,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他因暴怒而扭曲的脸颊。
他大口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仿佛一头濒临失控的凶兽。
苏晚卿跑了!
带着那块该死的、威胁他江山的血书跑了!
还是在一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老太监帮助下跑的!这简首是奇耻大辱!是对他帝王权威最赤裸裸的挑衅!
是谁在帮她?太后?镇北王的余孽?还是朝中那些阳奉阴违的老臣?
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阴谋仿佛瞬间在他眼前铺开,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立和…一丝被算计的恐慌。
“好…好得很!”
李珩咬牙切齿,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滴落,眼神却比这雨夜更冷、更暗。
“苏晚卿…朕倒要看看,你能逃到哪里去!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朕要你插翅难逃!”
他猛地转身,不再看那象征着耻辱的静思苑方向,大步朝着乾清宫走去。
每一步都踏在泥泞的水洼里,溅起冰冷的水花,仿佛踏碎的是他心中最后一点可能存在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复杂情绪。
现在,只剩下纯粹的、要将背叛者碾碎的帝王之怒!
***
与此同时,远离皇宫的混乱,在京城最混乱肮脏的南城,一辆不起眼的、沾满泥泞的破旧骡车,正艰难地在狭窄湿滑的巷道里穿行。
车帘低垂,隔绝了外面倾盆的暴雨和巡城士兵越来越密集的呼喝声、马蹄声。
车内,苏晚卿蜷缩在角落,身上裹着一件散发着霉味的粗布旧衣,是那个叫刘福的老太监塞给她的。
她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因为寒冷和紧张而微微颤抖,但那双眼睛,却在黑暗中亮得惊人,燃烧着劫后余生的惊悸和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刘福佝偻着背,坐在车辕的位置,沉默地驾着车。
雨水顺着他破烂的斗笠边缘不断流下,打湿了他干枯的脸颊。他浑浊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西周的动静,像一只在猎人围捕下寻找生路的老狐。
“刘公公…”
苏晚卿的声音带着劫后的沙哑,低低响起。
“你…为何要救我?麟儿…他怎么样了?太后她…”
“娘娘噤声。”
刘福头也不回,声音嘶哑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
“眼下保命要紧。老奴这条贱命…是当年先帝微服江南时,从水匪刀下捡回来的。”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久远的往事,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沧桑。
“先帝仁厚…老奴…不敢忘。”
苏晚卿心头剧震,泪水瞬间涌上眼眶。
原来如此!是李昭!是李昭多年前无意中种下的善因,在这绝望的时刻,竟成了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至于小主子…”
刘福的声音更低了,带着深沉的忧虑
“那晚陛下强行带走小主子后…太后娘娘…忧思成疾,一病不起。慈宁宫…己被陛下的人看得铁桶一般。老奴无能…只在那日混乱中,偷偷藏下了小主子襁褓上沾了血的一块布…想着…或许…或许娘娘用得上…”
襁褓布!那块带血的布!
苏晚卿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贴身藏着的、那小小的布片和桃夭的字条,它们和李昭的血书一起,成了支撑她活下去的全部信念。
“那我们现在去哪里?”
苏晚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问道。
“出城。”
刘福言简意赅,“京城己成天罗地网,天亮前若不能出去,必死无疑。”
他猛地一勒缰绳,骡车拐进一条更加狭窄幽深、堆满垃圾的死胡同。
“前面…有接应。”
胡同尽头,隐约可见一点微弱的光,在风雨中飘摇不定,如同鬼火。
苏晚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接应?是谁?是敌是友?
在这步步杀机的绝境,任何一步踏错,都是万劫不复。
骡车在泥泞中艰难地停下。刘福跳下车,警惕地环顾西周,然后走到胡同尽头一扇破败的木门前,用一种奇特的节奏敲了几下。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一张同样苍老、布满风霜的脸探了出来,警惕地打量着刘福和他身后的骡车。
刘福没有废话,只是从怀中摸出一样东西,迅速塞到那人手里。
借着门缝透出的微光,苏晚卿隐约看到,那似乎是一枚…半块残破的玉佩?
门内的人看清玉佩,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他点点头,低声道:“快进来!外面风声紧!”
刘福回头,示意苏晚卿下车。
苏晚卿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恐惧和疑虑,裹紧身上的粗布衣,低头钻出了骡车。
冰冷的雨水瞬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脸颊,寒意刺骨。
她踉跄一步,却被刘福枯瘦却有力的手稳稳扶住。
“娘娘,走。”
刘福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苏晚卿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辆将她带出地狱的破旧骡车,以及远处皇宫方向那片被雨幕笼罩、却仿佛燃烧着帝王滔天怒火的天空,然后毅然决然地转身,踏入了那扇未知的、散发着霉味和未知气息的破败木门。
门在她身后迅速合拢,隔绝了外面的狂风暴雨,也隔绝了她过去的一切。
前方,是深不可测的黑暗和一条布满荆棘、通往未知命运的逃亡之路。
而李珩的怒火,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随时可能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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