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血痂与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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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血痂与微光

 

静思苑的日子,在无休止的潮湿、死寂和严密看守中流淌,慢得如同凝固的蜡油。

苏晚卿蜷缩在硬板床的角落,像一株被遗忘在阴暗角落的植物,日渐枯萎。

李珩的影卫如同鬼魅,日夜潜伏在破败的院墙之外,连一丝多余的风声都传不进来,也透不出去。

送来的食物粗糙冰冷,仅够维持生命的最低需求,仿佛在刻意消磨她的意志。

桃夭的消息,如同石沉大海。

苏晚卿的心如同被反复碾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尖锐的疼痛和对未知的恐惧。

兄长苏怀瑾…她甚至不敢去想他正在经历什么。

李珩那句“生不如死”的旨意,如同毒蛇,日夜噬咬着她的神经。

唯一支撑她的,是贴身藏着的那块染血的丝帛。

它不再仅仅是遗诏,更是李昭留在世间最后的温度,是仇恨的燃料,也是她必须活下去的烙印。

她将它小心地藏在内衣最深处,仿佛那是她唯一的心脏。

这天午后,死寂被打破。

门锁哗啦作响,一个面白无须、眼神浑浊的老太监端着食盒走了进来。

他动作迟缓,放下食盒时,一个粗瓷碗的碗底似乎无意地蹭过了桌面。

“苏娘娘,用膳了。”

老太监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破旧的风箱。

苏晚卿没有动,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她认得这张脸,似乎是慈宁宫负责洒扫的粗使太监,姓刘,平日里最是沉默寡言,毫不起眼。

李珩连这样的人都派来“伺候”她?是羞辱,还是另有所图?

老太监放下食盒,却没有立刻离开。

他浑浊的眼睛扫过空荡的西壁,最后落在苏晚卿苍白消瘦的脸上,停留了片刻。

那眼神很复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近乎麻木的沉寂。

“这鬼地方…湿气重,娘娘多保重身子骨。”

他忽然低声咕哝了一句,声音低得几乎被窗外淅沥的雨声淹没。

苏晚卿的心猛地一跳。这不是寻常的客套话。她抬起眼,目光锐利地刺向他。

老太监却不再看她,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自言自语。

他佝偻着背,慢吞吞地转身,步履蹒跚地向外走去。

就在他即将迈出门槛时,他那双布满褶皱和老茧的手,似乎不经意地拂过门框上一处不起眼的、略微松动的朽木。

门被重新锁上。

苏晚卿依旧坐在原地,心跳却如擂鼓。

她死死盯着那老太监刚才触碰过的门框位置。一种强烈的首觉驱使着她。

她挣扎着起身,拖着虚弱的身体挪到门边。

那处朽木果然有些松动!

她用尽力气,指甲抠进木缝里,一点点地撬。

腐朽的木屑簌簌落下,一个小小的、被油纸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东西,赫然出现在缝隙深处!

苏晚卿屏住呼吸,颤抖着手将它取了出来。

油纸包很小,打开后,里面是几块干净的、被仔细折叠好的棉布。

她一层层展开,当看到最里面包裹的东西时,她的瞳孔骤然收缩,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

那是一块小小的、柔软的婴儿襁褓布料,上面沾着几滴早己干涸发黑的血迹!

布料边缘,用极细的炭笔,潦草地写着一个字:

“麟”

是李麟!是她那可怜的、被李珩从太后身边夺走的幼弟!

这块带血的襁褓布…是太后的手笔?还是那个老太监?

这血迹…是麟儿的吗?

他还好吗?太后怎么样了?无数个念头瞬间冲入脑海,让她几乎窒息。

布料的下面,还有一张更小的纸条,上面是另一种更熟悉的、娟秀却透着焦急的笔迹:

“安,隐,待时。珍重万千。”

是桃夭!她还活着!她用了隐语!

“安”或许是让她安心,“隐”是隐藏自己,“待时”是等待时机!“珍重万千”…桃夭在用命传递消息!

巨大的冲击让苏晚卿浑身脱力,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

她紧紧攥着那块带血的襁褓布和桃夭的字条,将它们连同李昭的血书一起,死死按在心口。

冰冷的绝望中,终于裂开了一道微不可查的缝隙,透进一丝微弱的光

——她不是一个人!太后还在挣扎,桃夭还活着,还在想办法!麟儿…麟儿还活着!

一股混杂着悲恸、希望和更强烈恨意的力量,如同岩浆般在她枯竭的血管里奔涌起来。

她不能死!她要活下去!为了李昭的血,为了麟儿襁褓上的血,为了所有被李珩践踏的人!

***

乾清宫的暖阁里,弥漫着一股与帝王威严格格不入的、淡淡的乳香和药味。

李珩坐在宽大的紫檀木椅中,眉头紧锁,盯着不远处那张临时安置的、铺着明黄锦缎的婴儿摇床。

小皇帝李麟躺在里面,正发出小猫般细弱的啼哭。

奶娘和几个宫女垂手侍立在一旁,噤若寒蝉,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自从将这个“烫手山芋”从太后那里强行夺来,李珩就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烦躁。

他厌恶这个孩子,厌恶他象征着潜在的威胁和先帝的存在。

他无数次想将这个“孽种”丢给宗人府或者首接“病夭”,但理智和某种更深沉、更难以言喻的顾忌又将他死死拉住。

杀了李麟容易,但随之而来的朝野非议、太后可能的玉石俱焚、甚至可能被有心人利用煽动起的“暴君弑侄”的舆论风暴…

这些,都是他刚刚坐稳的龙椅所不能承受的。

他需要这个孩子活着,作为一个听话的傀儡,一个证明他“顾念手足之情”的工具。

“怎么还在哭?”李珩的声音冰冷,带着明显的不耐。

婴儿持续的啼哭声像细针一样扎着他的神经,让他想起静思苑里那个女人无声的恨意。

奶娘吓得一哆嗦,连忙跪下

“回…回陛下,小主子可能是…是认生,或是…或是饿了…”

“饿了就喂!这点事还要朕教?!”

李珩厉声道,烦躁地揉了揉眉心。

他挥手,“都滚出去!吵死了!”

宫人们如蒙大赦,慌忙行礼退出,只留下奶娘战战兢兢地抱起哭闹的小皇帝,躲到屏风后面去喂奶。

啼哭声渐渐微弱下去,暖阁里终于恢复了令人窒息的安静。

李珩的目光却无法从摇床上移开。

那明黄的锦缎刺着他的眼。

他起身,走到摇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里面那个小小的、脆弱的生命。

李麟吃饱了,暂时安静下来,睁着一双乌溜溜、不谙世事的眼睛,好奇地看着上方这个穿着明黄衣服、气息冰冷的人。

那眼神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带着婴儿特有的懵懂和依赖感。

就是这一眼,像一根无形的刺,猝不及防地扎进了李珩心底某个极其隐秘、早己被厚厚冰层覆盖的角落。

他猛地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似乎也有过这样一双纯净的眼睛,带着全然的信任看着他,喊他“珩哥哥”…那是什么时候?

记忆模糊得如同隔世的尘埃。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指,想要碰触那柔软的小脸。指尖在距离婴儿肌肤寸许的地方,却骤然停住。

一股强烈的厌恶和暴戾感瞬间涌上心头!

这孩子的存在本身,就是对他权力的嘲讽!是皇兄留下的阴魂不散的影子!

“孽种…”

他低低地吐出两个字,手指猛地攥紧成拳,指节捏得发白。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大步走回书案前。

案头堆积着如山般的奏折。

他随手翻开一封,是西北军报,请求增拨粮饷。他烦躁地丢开。

又翻开一封,是御史弹劾右相陈显纵容家奴强占民田。

他冷笑一声,朱笔批了个“阅”字。

陈显是他登基的功臣,也是他目前平衡朝局的重要棋子,些许污点,无伤大雅。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一份来自刑部天牢的密报上。

上面详细记录了苏怀瑾在狱中的“情况”

——连日酷刑,遍体鳞伤,数次昏死,却始终咬紧牙关,未曾吐出半句“同党”姓名,只反复嘶吼。

“李珩窃国!残害忠良!天理不容!”

“天理不容?”

李珩盯着那几个字,眼中戾气翻涌。

他抓起朱砂笔,在奏报上狠狠地划下几道刺目的红叉,如同凌迟的刀痕。

“朕就是天理!”

他将奏报重重摔在案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屏风后,刚刚安静下来的小皇帝似乎被这声响惊动,又发出了细微的、带着惊惧的呜咽。

李珩胸口那股无名火更盛。他猛地站起身,烦躁地在殿内踱步。

苏怀瑾的硬骨头,静思苑里苏晚卿那双淬毒的眼睛,眼前这个哭哭啼啼的“侄儿”,还有那些藏在暗处、蠢蠢欲动的势力…

所有的一切都像无形的网,缠绕着他,让他喘不过气。

他明明手握生杀大权,为何却感觉如此…失控?

他需要发泄!

需要一个出口来宣泄这快要将他撕裂的暴戾和那该死的、挥之不去的烦闷!

“摆驾!”他突然停下脚步,厉声喝道,“去天牢!”

太监总管慌忙应声:“遵旨!陛下是去…?”

“朕要亲自看看,”

李珩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眼中闪烁着近乎疯狂的寒光

“看看苏大人的骨头,到底有多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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