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的门扉在身后轰然合拢
隔绝了李珩最后一丝残暴的余音,也彻底锁死了苏晚卿的世界。
殿内死寂,唯有窗外愈发滂沱的雨声,如同万千冤魂在捶打哭嚎。
她瘫坐在冰冷刺骨的地砖上许久,才找回一丝力气。
颤抖着,将那块几乎被揉烂的染血丝帛一点点抚平。
皇兄…李昭最后滚烫的血,如今只剩下冰冷粘腻的触感。
那歪斜的字迹,每一个笔画都浸透了他临终前呕心沥血的挣扎和不甘。
“珩弟若负卿,江山必倾!”
——这并非遗诏,是兄长用生命写下的、对她最后的庇护,一个绝望父亲对妻子幼子的托孤!
却被李珩扭曲成她图谋不轨、勾结外藩的铁证!
“呵…呵呵…”
苏晚卿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干涩凄厉,在空荡的殿宇里回荡,比哭更令人心碎。
泪水早己流干,只剩下眼底一片烧灼的恨意。
李珩的每一句指控,每一个冰冷的眼神,都像淬毒的匕首,反复凌迟着她的心。
她辜负了谁?她辜负了李昭的信任吗?
不!她只是无力对抗这滔天的权欲和刻骨的猜忌!李珩…他才是那个毁掉一切的罪魁!
殿门再次被粗暴推开,这次涌进来的不是李珩,而是几个面无表情、孔武有力的太监和嬷嬷。
为首的老太监面无表情地宣旨
“奉陛下口谕,苏氏移居‘静思苑’,严加看守,无旨不得擅出!宫中一应物件,除贴身衣物,不得携带!”
“静思苑”?
苏晚卿心下一沉。
那地方比冷宫更偏远,是前朝关押疯癫妃嫔的所在,几乎与世隔绝。
不容她有任何反应,两个嬷嬷己如铁钳般架起她虚软的身体。
桃夭哭喊着扑上来:“娘娘!你们放开娘娘!”
却被一个太监狠狠掼倒在地,额角瞬间见了红。
“桃夭!”苏晚卿失声惊呼,挣扎着想去扶,却被死死按住。
“带走!”老太监尖细的声音冷酷无情。
她被粗暴地拖拽着,像一件无用的垃圾,离开这间短暂的囚笼。
视线掠过桃夭倒在地上痛苦蜷缩的身影,掠过这冷宫破败的窗棂,最后投向那重重雨幕深处、象征着无上权力的太和殿方向。
李珩…你不仅要囚禁我的身体,还要碾碎我最后一点尊严和牵挂吗?
静思苑名副其实。
潮湿、阴冷、霉味刺鼻,窗纸破损,寒风裹挟着雨水肆无忌惮地灌入。
除了一张硬板床和一个破旧的木桌,几乎空无一物。
看守的侍卫如同石雕,将小小的院落围得水泄不通。
苏晚卿被扔进这方寸之地,门在她身后再次落锁。
她蜷缩在墙角,抱紧膝盖,那块染血的丝帛被她死死攥在胸口,如同溺水者抓住唯一的浮木。
李昭的血仿佛透过丝帛渗入她的肌肤,带来一丝虚幻的暖意,也点燃了她心中熊熊的恨火。
李珩的误解、羞辱、囚禁…还有桃夭的生死未卜,苏家满门的性命悬于一线…这一切,都让她无法再沉溺于悲伤。
“活下去…”
她对着虚空,对着那血书无声低语
“李昭,我会活下去…为了你的嘱托,为了幼弟,也为了…亲眼看着李珩如何自食其果!”
***
与此同时,慈宁宫的气氛同样凝重如铅。暴雨如注,敲打着琉璃瓦,发出沉闷的声响。
李珩负手立于窗前,明黄的龙袍在昏暗中依旧刺目。
他背对着跪在地上的太后——他的嫡母,也是先帝李昭的生母。
殿内伺候的宫人早己被屏退,只剩下母子二人,空气却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皇帝深夜前来,哀家这慈宁宫,倒真是蓬荜生辉了。”
太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苍凉,却依旧维持着上位者的端庄。
李珩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翻涌着冰冷的戾气。
他一步步走向太后,靴子踏在光洁的金砖上,发出清晰的回响,每一步都敲在人心上。
“母后,”
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皇兄走得突然,留下幼弟尚在襁褓,实在令人忧心。这深宫险恶,儿臣思来想去,唯有将幼弟接至朕身边,由朕亲自抚育教导,方能保他平安康泰,以慰皇兄在天之灵。”
太后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攥着佛珠的手指瞬间收紧,指节泛白。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射出锐利的光
“皇帝!你皇兄尸骨未寒!哀家是他的生母,亦是你的嫡母!麟儿自有哀家看顾,何须劳烦皇帝!你此言何意?!”
“何意?”
李珩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毫无温度的弧度,他在太后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儿臣只是担忧母后年事己高,精力不济。再者…”
他微微俯身,声音压得更低,带着赤裸裸的威胁。
“母后近日忧思过甚,频频召见一些不该见的人,说一些不该说的话。若是被有心人利用,扰乱了朝纲,惊扰了幼弟,岂不是母后之过?”
太后脸色瞬间煞白。她与苏晚卿的密议,她暗中联络几位老臣的举动…他竟全都知道!
“你…你是在威胁哀家?!”太后的声音因愤怒和惊惧而颤抖。
“母后言重了。”
李珩首起身,语气恢复了帝王的冷漠
“儿臣一片孝心,只为保全皇室血脉,稳固江山社稷。母后若真心为幼弟着想,就该知道怎么做对他最好。”
他目光如刀,扫过太后紧护着的方向——内殿暖阁里,隐约传来婴儿微弱的啼哭。
“明日,朕会派人来接麟儿。夜深了,母后好生安歇吧。”
说罢,他不再看太后惨白的脸和眼中喷薄的怒火与绝望,转身大步离去。
玄色的大氅在身后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如同宣告着皇权的绝对意志。
“李珩!”
太后在他身后失态地嘶喊出声,声音破碎
“你会遭报应的!你对不起你皇兄!对不起列祖列宗!”
李珩的脚步在门口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毫不犹豫地迈出门槛,消失在茫茫雨夜中。
报应?他心中冷笑。
从他踏着皇兄的血坐上龙椅那一刻起,他就不信什么报应!
他只要权力,绝对的、不容置疑的权力!
任何可能威胁到这权力的人或事,都必须被碾碎!
太后、幼弟、苏晚卿…都是他棋盘上需要牢牢控制的棋子,或者…清除的障碍。
暴雨冲刷着宫墙,却洗不去这深宫重檐下弥漫的血腥与冰冷。
静思苑内,苏晚卿在黑暗中睁着空洞的双眼,听着远处隐隐传来的、似乎永不停歇的雨声和更漏声。
李珩移走了幼弟,彻底斩断了太后可能的倚仗,也粉碎了她心中最后一点微弱的指望。
她和他之间,再无转圜,只剩不死不休的恨。
而李珩,回到灯火通明的乾清宫。
宫人小心翼翼地奉上冰镇的酸梅汤,他端起玉碗,冰凉的触感却丝毫无法压下心头的燥热和那股莫名的、噬骨的空虚。
他挥退众人,独自坐在宽大的龙椅上。
指尖无意识地着光滑的扶手,目光落在御案一角
——那里,静静地躺着一支通体剔透、毫无杂质的羊脂白玉簪。
那是很久以前,在一次宫宴上,他看到苏晚卿发髻微松,随手取下自己束发的玉簪递了过去。
她当时惊愕又略带羞怯的眼神,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心底漾开过一丝涟。
后来,那支簪子,不知何时又回到了他的书案上,被他鬼使神差地留了下来。
他拿起玉簪,温润的触感在指尖蔓延。
眼前却交替闪过她雨中奉茶的倔强,城楼下绝望的呼喊,以及今夜在冷宫那衣衫破碎、眼中淬满恨意的模样…还有那块染血的、刺眼的“遗诏”!
“啪!”
一声脆响,玉簪被他狠狠掼在地上,瞬间断成两截,滚落尘埃。
他闭上眼,胸口剧烈起伏。
为什么?为什么她宁愿守着死人的一句空话,对他恨之入骨,也不肯…不肯向他低一低头?
皇兄到底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
烦躁像毒藤缠绕心脏,越收越紧。
他猛地睁开眼,眼中只剩下暴戾和毁灭一切的冲动。
“来人!”他厉声喝道。
值夜的太监连滚爬爬地进来,匍匐在地,大气不敢出。
“传旨!椒房殿…不,静思苑!”
李珩的声音如同淬了冰
“加派一队影卫,给朕牢牢看死!若有半分差池,提头来见!另…苏怀瑾,”
他顿了一下,语气更加森寒
“给朕好好‘伺候’着!别让他死了,朕要他…生不如死!”
太监浑身一颤,头埋得更低:“遵…遵旨!”
李珩看着太监仓惶退下的背影,殿内再次恢复死寂。
他缓缓靠回椅背,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却被更深的暴戾和一种无法言说的、如同困兽般的焦灼死死压住。
他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皇位,掌控着所有人的生杀予夺,却仿佛被囚禁在了一个更巨大、更冰冷的黄金牢笼里。
而那个被他亲手锁进静思苑最深寒角落的女人,她的恨意,如同无形的枷锁,比任何千军万马都更让他窒息。
夜,在帝王沉重的喘息和静思苑囚徒无声的恨意中,一点点被无边的黑暗吞噬。
雨还在下,冲刷着宫墙上的新苔旧痕,却冲不散这重重宫阙里弥漫的、令人绝望的血色阴霾。
风暴的中心,暂时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下一场更猛烈飓风来临前的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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