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新画纸，旧阴影

江澈留下的那叠雪白的素描纸，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书包里，也压在林晚的心上。指尖触碰那光滑坚实的纸面时，一种久违的、近乎战栗的渴望在心底复苏，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茫然和一种近乎背叛的愧疚感——对她那本被夺走的、承载了无数旧日心血的素描本。

她不敢在人多的地方画，更不敢带回宿舍。顶楼天台那个废弃杂物间后面，成了她新的秘密据点。午休和放学后，她揣着铅笔和那叠新纸，像做贼一样溜上去。

风依旧很大，吹得纸张哗哗作响。林晚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背靠着粗糙的墙面，摊开一张白纸。削尖的铅笔悬在纸面上空，却迟迟落不下去。脑子里一片空白，又仿佛塞满了各种混乱的线条——有顾屿辰被水泼湿后危险的眼神，有他强行带走素描本时嚣张的背影，有他送药被拒时沉下去的脸，还有……江澈温和递过纸张时镜片后那双理解的眼睛。

她烦躁地甩甩头，想把这些乱七八糟的画面都赶出去。她需要画点别的，画点干净的、纯粹的、只属于她自己的东西。

视线无意识地投向天台围栏外。远处，几栋教学楼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目的阳光，像一块块巨大的棱镜。一只不知名的灰白色小鸟，扑棱着翅膀，顽强地逆着风，试图飞向更高的天空。它的翅膀在强风下显得有些吃力，但每一次扇动都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倔强。

林晚的心微微一动。笔尖终于落下。

沙沙沙……

铅笔的痕迹开始在白纸上蔓延。她不再刻意去想构图，只是凭着本能和此刻被那只小鸟触动的心绪，让线条自由流淌。起初是凌乱的，带着犹豫的试探，但渐渐地，一种压抑了许久的、想要表达的冲动占据了上风。线条变得大胆而流畅，勾勒出逆风飞翔的鸟的轮廓，翅膀奋力张开的姿态，背景是模糊的、被风扭曲的城市天际线。画面并不精致，甚至有些潦草，却充满了挣扎向上的力量和一种孤绝的自由感。

她画得投入，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连风吹乱了头发也浑然不觉。首到那只小鸟终于冲破了无形的风墙，在画纸的顶端留下一个奋力向上的剪影，她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自己也经历了一场无声的搏斗。

她放下笔，有些怔忡地看着自己的画。这感觉……很陌生，又很熟悉。像是找回了很久以前，纯粹为表达而画时的快乐。没有顾屿辰的阴影，没有那些纷扰的目光，只有她和她的笔，她的情绪。

就在这时，一阵风吹过，将一张放在旁边的、之前被揉皱的草稿吹了起来。林晚下意识地伸手去抓，指尖却只擦过纸的边缘。那张画着顾屿辰被泼水侧脸的废稿，被风卷着，打着旋儿，飘飘荡荡地飞出了围栏，消失在楼下。

林晚的心猛地一跳，冲到围栏边向下望，只看到一片空荡荡的水泥地，那张纸早己不知所踪。一丝莫名的失落和释然同时涌上心头。好像……有什么东西，也跟着那张废稿一起被风吹走了。

她低头，看着手中这幅新生的、带着自由气息的画，指尖轻轻拂过粗糙的纸面。江澈说得对，画自己想画的就好。

她小心翼翼地将这张画收进书包夹层，连同剩下的白纸一起。额角的淤青己经淡得几乎看不见，但此刻，心口的某个地方，似乎因为这幅小小的画，注入了一丝微弱却真实的暖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