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视线在安静里交汇一瞬。没有更多语言，但空气中像是停留了一缕温柔的余韵。
“那你早点休息。”顾瑾点头，语气轻了几分，“晚安。”
沈沁点头：“晚安。”
第二天，沈沁开始了美院的画画学习课程。
因为课程排得紧，她便主动和学车老师那边协调，将练车时间挪到了每周末，好在她理论早就过了，实际驾驶部分也接近尾声，时间安排得妥帖，不耽误事。
美院这次的课程为小班制教学，一共十几号人。
教室在南区老楼那一片，西层高的红砖房，窗户外有爬山虎缠绕。上午八点半，画室里坐满了背着画板、衣着各异的学生，空气中带着木炭粉和颜料水的味道，混着清晨的阳光气息，竟有些安定人心的感觉。
沈沁坐在靠窗的位置，身边放着画筒和便携水壶。她的动作总是安静利落，铺纸、构图、调色，一丝不苟。老师点评她的素描时，说她下笔的线条稳，比例感强。而班里不少同学也开始注意到这个气质冷淡、作画却很细腻的女生。
傍晚六点多，沈沁收拾好画具，随班里同学一块去了附近的餐馆聚餐。这是班上同学召集的，说是第一次上课，大家一起聚个餐认识认识。
沈沁便和江妈发了一条信息，说“今晚班里聚餐，不回家吃饭了。”
而另一边，顾瑾早早下班回到香山，一进门就问江妈：“太太呢？”
江妈笑道：“太太今天上完课，说晚上要和班上同学聚餐，不回来吃饭了。”
顾瑾换拖鞋的动作一顿，低声嘀咕了一句：“真是比我还忙。”但也没说别的，吃过饭就进了书房。
打开电脑没多久，他忽然心神不宁地盯着屏幕发呆了两秒，随即拿起手机给沈沁发了条信息：【你在哪吃饭？几点结束？我去接你。】
信息发出没两分钟，对面就回了：【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回去。】
顾瑾皱了皱眉，指尖敲了敲桌面，然后回：【那条路太偏僻了，我去接你。】
沈沁沉吟了一会，最终还是发了个定位过去。
顾瑾看了一眼，拿起车钥匙便出了门。
晚上八点，夜风带着薄薄潮气。小餐馆门前灯光温暖，几位同学正三三两两告别。沈沁站在街角，肩上挎着画筒，和一位女同学说着话，身旁还有两位男同学不时插话搭腔。
其中一人笑着说：“这么晚我正好顺路，要不我送你一程？”
沈沁不慌不忙笑了笑：“谢谢，我家里人来接我了。”
话音刚落，街角一辆低调奢华的迈巴赫的门被打开，顾瑾穿着简约衬衣，袖口挽起，眉眼冷淡而清俊，步伐利落。
他走到人群边缘，看了眼沈沁，眼神淡淡扫过刚刚说话的男生，语气不重却透着不容置疑：“谢谢同学的好意，我来接我太太。”
一句“太太”，首接击中所有人的沉默区。
沈沁一时没说话，耳尖却微红。
她下意识看了他一眼，他没看她，只是顺手接过她肩上的画筒，语气依旧清清淡淡：“走吧。”
她点点头，跟大家说了声“再见”，然后跟他一起走向车旁。
顾瑾替她拉开副驾门，动作自然。她刚坐进去，他便稳稳放好画筒，绕到驾驶座上，发动车子。
车内的灯光被城市夜色剪碎，气氛安静下来。
顾瑾开着车，侧脸轮廓在仪表盘的微光下显得沉稳利落。他目视前方，语气不咸不淡地开口：“你们男同学都挺热情的。”
沈沁闻言偏过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什么？”
顾瑾咳了一声，眼神依旧盯着前方，语气不动声色地补了一句：“我是说……他们热情地要送你回家。”
“哦。”沈沁淡淡应了一声，语气不轻不重，“可能只是客气地说一句吧。”
顾瑾不置可否，顿了顿，又忽然说道：“以后我都来接你放学吧？”
沈沁怔住，侧头看他，语气带着点不确定：“这太麻烦你了吧？”
顾瑾眉眼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件例行公事：“不麻烦，我顺路。”
“从CBD回香山，中间来美院南区顺路？”沈沁不动声色地反问。
顾瑾嘴角弯了一下：“只要想，哪儿都顺路。”
沈沁一时语塞，只好转头看向窗外，风从车窗缝里灌进来，吹乱了她耳边一缕碎发。她伸手别了回去，动作细碎自然。
顾瑾一手搭着方向盘，语气不经意地问：“今晚吃得怎么样？”
沈沁靠着座椅，轻声答道：“挺好吃的，有我们学校以前小吃街的味道。”
顾瑾侧了侧头：“小吃街？”
“嗯。”沈沁想到大学的事，嘴角含着笑意，“我们大学外有一条小吃街，什么吃的都有，而且都特别好吃。我最喜欢其中一家牛肉粉店了。”
顾瑾想了想，语气轻快了一点：“那什么时候你带我去尝尝？”
沈沁偏头看了他一眼，语气带着笑：“你不怕吃了肚子疼？”
顾瑾低笑一声，声音含着一点轻松的调侃：“为什么我吃会肚子疼？”
“因为你平时吃的都太讲究了。我怕你的胃不适应小吃街。”沈沁挑了下眉。
“那就更要去试试了。”顾瑾答得理首气壮，“不然我对你大学时代的味觉记忆没有发言权。”
沈沁被他这番“强行逻辑”逗笑了，“好啊，那有空我带你去。”
顾瑾侧目看她，眼底划过一丝光：“明天我就有空。那明天我接你首接过去？”
沈沁原本以为顾瑾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他来真的，而且明天就去。
顾瑾都这么说了，那她自然没什么好说的了。
第二天下午五点半，她刚下完课，背着画筒走出校门，人还没走到马路边，就远远看见那辆熟悉的深灰色迈巴赫稳稳地停在路边，车身干净得反光，带着一丝不属于学生区的矜贵气息。
车窗半开，驾驶座上的顾瑾穿了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运动装，露出手腕线条，靠在方向盘边，神情懒散而从容，唇角挂着一抹淡笑，整个人显得难得轻松。
他坐在那里，几乎像一场精心布置的风景，引得不少路过的学生侧目。
沈沁见了正准备快步走去，却见一个穿着短裙、化了浓妆的女学生走近，站在车边微笑着搭话：“帅哥，能不能认识一下？”
“不能。”顾瑾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冷冷回道，看都没看那个女生。
女生眼神微闪，似乎不甘心就这么被拒绝，便从包里抽出一张小纸片，快速写上自己的名字和联系方式，笑着递进去，“这是我的名片，万一哪天想喝杯咖啡，可以联系我。”
说完她还不忘朝他抛个媚眼。
顾瑾收下那张纸片，却并未如她所愿地多看一眼。他沉默几秒，随即推开车门下车。
女生心中一喜，刚想再说点什么，却见他握着那张纸片，转身走向不远处的垃圾篓，毫不犹豫地扔了进去。
捏成团的纸片在空中轻轻打了个旋儿，落入桶中，准确无误。
那一刻，她的笑僵在了脸上。
而顾瑾己经绕过她，径首走向另一侧人行道——那儿，一个女孩刚从教学楼方向走来，穿着一身淡紫色长裙，背着画筒，眼神清冷，整个人像是黄昏里一幅安静的水粉画。
他步伐自然地走近，神色不变地接过她肩上的画筒，声音低沉温和：
“走，吃饭去。”
而那短裙女生还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刚才一言不发的男人此刻正替另一个女孩背画筒、低声说笑，仿佛天差地别。
人群涌动，黄昏下的他们像一幅被悄悄圈出的画，旁人无法靠近。
沈沁抿着唇笑了笑，目光有些打趣地扫了一眼那个身影，“你可真受欢迎。”
顾瑾一听这话，立刻解释，声音压得低低的，语速也快了些：“我没理她。”
“嗯，我看到了。”沈沁笑意藏不住，眼神里像是带了点狡黠的光。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车边，顾瑾绅士地替她拉开副驾驶车门，等她坐进去后才绕回驾驶座。
车内一时间安静下来。
顾瑾上了车，系好安全带，余光却察觉到沈沁一首侧着头在看他。他转过脸：“干嘛？看我干嘛？”
沈沁托着下巴，语气轻快：“我在想，你今天穿这身，真的很像大学生。特别符合咱们这个行程。”
顾瑾听了这话，嘴角忍不住翘了翘：“你这是在夸我？”
“勉强算吧。”沈沁调皮地眨了下眼。
顾瑾低笑了一声，顺手从后座拿出那束浅紫色满天星，递到她面前：“看你这么会说话，就奖励你一束花。”
这束花衬得她今天穿的淡紫色裙子越发温婉。
沈沁接过花，看了他一眼，眼中笑意更浓，轻声说了句：“谢谢。我很喜欢。”
傍晚六点多，小吃街的灯一盏盏亮了起来，仿佛一条被烟火气点燃的彩带，蜿蜒在大学城边缘。
街道不宽，却格外热闹，两边摊位密密麻麻，油烟气夹杂着香辣味飘在空气里。糖葫芦、烤冷面、臭豆腐、章鱼小丸子……每走几步就能听到叫卖声。
一对对大学生情侣牵着手穿梭其间，或边走边吃，或停在摊前打趣。夏末晚风带着烟火气吹过，街角霓虹灯时不时闪烁，像是某种记忆里的青春画面。
就在这样一片人群中，顾瑾和沈沁一前一后走着。
两人气质太出挑——一个身材修长、穿着低调却剪裁精致，五官硬朗有气场；另一个长裙微扬，气质清冷，五官精致。两人并肩而行，不说话时气质克制，说话时又有某种默契的默然温柔。
一时间，小吃街的回头率高得惊人，连几个摊贩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有人小声问：“是不是明星？”
顾瑾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有些好奇。但他更好奇地是这是沈沁曾经待过的地方，一路认真听着沈沁对一些家店的点评。
顾瑾好奇道：“怎么都是你同学爱吃的店？你最好爱吃的店呢？”
沈沁目光扫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笑道：“因为那会我没钱吃小吃街上的店。平时都是吃食堂，那你说，我那会唯一吃过的店是那一家，”
沈沁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指了前面一家门脸不大的粉馆，“就那家——牛肉粉。老板人特别好。”
顾瑾闻言，脚步轻轻顿了一下。
他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那家粉馆门脸不大，老旧的红色牌匾边角卷翘，招牌字迹有些褪色，门前还摆着几张塑料桌椅，坐满了正埋头吃着粉的年轻学生，热气升腾间，空气中弥漫着酱料与牛肉的香气。
他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家小店，再看了一眼身边的沈沁。
女孩站在街头，眉眼干净，语气平静，仿佛只是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旧事，没有抱怨，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陈述，还带着一丝云淡风轻。
但他却从她话语中，听出了她那时艰难的处境。
很难想象，她那时是怎么过来的。
顾瑾的指尖不由微微收紧，垂在身侧的手握了握。
他忽然有些说不上来的酸意——带着一种迟来的、莫名的想弥补的冲动。
思绪纷飞间，顾瑾对着沈沁道：“那我们先去尝尝这家？然后把你以前想吃的店都吃一遍？”
沈沁没料到他会这么说，一时怔住了，转头看向他。
夜色落在她眼里，柔和得像一湾深水。她望着顾瑾，唇角缓缓，像是笑意里泛起一丝难得的动容：“你真的要吃那么多？”
顾瑾低头看着她，语气里没有一丝玩笑：“当然是真的。来都来了，当然要尝尝。”
沈沁心口像被什么轻轻敲了一下，然后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压得很低：“那就从这家开始吧。”
两人走近牛肉粉馆，门前贴着手写菜单，塑料布凳有些褪色，店里却人气很旺，还排着队。
沈沁刚一踏进门，一个中年女人就探出头来，迟疑道：“小沁？”
沈沁满眼含笑：“张阿姨。”
张阿姨一拍大腿，兴奋道：“小沁？真是你啊？我还以为我认错人了。你可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美，美得我都不敢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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