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现在觉得,这个女婿定然是欺君了。
自家标儿从小那是什么条件?
天下间的名师、高友齐聚于府中,就连宋濂这等天下士子们视为领袖之人,也都要排队给太子教课。
朱标向来又是天资聪颖的,如此十六年下来,才学到如今这个地步。
再反观这个女婿,自小便过的贫苦,当年那个战乱不停、民不聊生的乱世下,他能读几本书?
怎么就花样这么多了?
也是因此,他才越来越好奇这个女婿的经历。
在经过好几次琢磨之后,他现在越发的对此事感觉好奇。
见朱元璋接连三问,都不给自己说话的机会,看来丈人的好奇心是被充分调动起来了。
也是此时有了朱元璋的问话,就连朱标也极为好奇的问道:
“姐夫,你这些想法确实奇特的很,这样天马行空一般的思路,但凡几十年间能出现一例,便足以改变命运,你为何却能接连不停的造出这样多的东西来呢?”
得!
就连朱标都开始怀疑了。
胡翊心道一声,该啊!
也是自己这两年太活跃了些,展示的手段有些多了。
不过他向来谨慎,尤其是在自保这方面,更是尤为重视。
见到这父子两人问起,也是早已准备好了说辞。
就如同当初杀了高见贤,应天府尹王兴宗当面试探时候的应对那般,胡翊对答的流利极了,仿佛这些都是自己的亲身经历一般,连思考都不用思考。
他说话毫不卡顿,就好像在诉说自己过往的一些经历一样,开口便道:
“说来岳丈和太子都不信,当年那个色目人说出的种种所谓叫做‘科学’的东西,给小婿留下的印象很深刻。
那后来,小婿便偶尔会做梦。”
做梦?
朱标口快,就问姐夫道:
“做梦与姐夫的这些奇思妙想又有何关系呢?”
胡翊便解释起来,而且说的十分详细,虽是编造的话,满嘴跑火车。
但却如同自己的亲身经历一般。
“岳丈、太子,我想这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
我时常琢磨这些东西,夜里入了梦,偶然间便会梦到一个特殊的世界。”
“哦?”
“特殊的世界?”
朱元璋侧目冲女婿看来,手指着华盖殿里的装饰,便问他道:
“你那梦中的特殊世界,与咱这大明又有何不同?”
“岳丈,小婿见到的那个世界,与大明似乎一脉相承,但也确有些不同。
比如在那个世界里,有好几百米长的铁鸟,这种铁鸟可在天上腾飞,一次可以载数百人上天,且从南京到定西这样遥远的路程,大概三四个时辰就飞到了。”
听到女婿的话,朱元璋心中先是一震,然后反应过来,立即尝试在脑海里面构建起这个“铁鸟”的形象来。
可他们没有见过实物,包括朱标在内,都想到的是将一只鸟用铁铸成,放大到几百米,在天上扑棱着翅膀飞,大概是这个样子的。
这玩意儿比一座小山都要重,那么大个东西,能在天上飞?
朱元璋觉得很疑惑,他立即又问胡翊道:
“那你还梦见别的东西了吗?”
“梦见了,还有一种铁蛇,也有几百米长,可以载着几千人在地上飞奔。
还是以南京到定西来举例,乘坐铁鸟大约三四个时辰可至,若乘坐铁蛇,则可能需五六个时辰。
当然了,花费的钱币也比铁鸟要少,算是比较实惠吧。”
听到女婿的话,这父子二人就又是一头雾水。
那个世界也要花钱吗?
可那个世界的铁鸟能飞,铁蛇速度之快,与飞行好似也没有什么区别。
父子二人心中此时都在思索,莫非女婿梦到这地方,是神仙世界不成?
朱元璋便又问道:
“你与咱说的这个世界极为巧妙,似与神仙世界一般,莫非你这些奇思,都是来自梦中这个世界不成?”
见他们自己都脑补开了,胡翊便顺势应声道:
“岳丈所说正是如此。
我每次进了梦里,就在这梦中世界的各个角落里瞎转悠,许多的事记得,许多的事又记不得。
反正每次都很怪,一会儿在铁蛇上,一会儿在火山上,一会儿又不知道在何处。后来嘛,就梦到一个白胡子的老头,骑着一头牛,总是在小婿的耳边嘀咕,似在教授我东西。”
白胡子老头?
骑着头牛?
朱元璋立即便问道:
“牛是何颜色?”
“青色的。”
他这话一出口,朱家父子心中就知道此人是谁了。
胡翊此时便又尝试着说道:
“梦里那个老人总是在教我背些怪文,还会给小婿讲解,在那梦里时,他讲的东西就可清晰了。
可刚一醒来,梦里的东西就忘了一大半,小婿一开始觉得这些东西也没什么用,就没有放在心上,索性那些梦里的物事一早上就忘的一干二净。
等到后来,有一日夜里醒来,将里面的具体之法记下来,尝试着自己依照法门造物,没想到就把这东西给制出来了,跟梦里的还挺像。自那以后再要是入梦,醒来时就马上背记梦里听到的东西,由此铁镜与精油这些东西就制出来了。”
朱元璋点了点头,这时候转身踱步思索着,借机看了一眼朱标。
父子两人对于女婿的神奇经历其实是半信半疑的,但看胡翊所说,又并不像是假的。
朱元璋此时便又问道:
“那你多少时日可入梦一次?”
“说来年纪越小时,入梦就越多,一年总有十余次,现在年纪大一些了,去年大概入梦了三次,今年嘛……”
胡翊嘿嘿笑了笑,脸上带着几分惭愧:
“今年一次还没有。”
这时候,朱标就凑过来问道:
“姐夫,你梦中见到那人,是否乃是李老君?”
“兴许吧,我看他骑着牛,拿着芭蕉扇,反正只要入了梦,随时可以见到他。”
胡翊也是自己琢磨了片刻,而后又道:
“我也想不明白他教授的这些,都是何意,倒是在梦里学到的都用到造物局里面来了,还有几样没有试验过的,我也想后面空闲下来时,再仔细验证一番。”
胡翊这时候就显得郑重起来,开始往自己要表达的主题上扯了:
“小婿觉得,国富民强,方为立足之本,要想将来万邦来朝,重现唐朝那等万千气象,更应该做到这一点。
索性这些梦中所得,要都能用在辅助大明富强上,就有了用处。”
听到这话,朱元璋不禁在心里暗叹一声,这还真是个好女婿啊!
莫非,大明承袭天命,重开盛世。
天上的神仙也在借这位女婿的手,来为大明凝聚国运,帮自己不成吗?
朱元璋的脑海里,一时间便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而他却不知道,这都是胡翊一点一点在慢慢引导他的结果。
胡翊倒不太信什么鬼神之说,毕竟原来学的那些东西,都是唯物主义的理论。
但他不信这些,古人信啊!
刮风下雨、打雷闪电的科学原理,直到现在也没有人能够解释的清楚。
这些不可抗拒之力便成为了神迹,那么自然就有大量的人相信鬼神之说。
朱元璋也信。
要不然的话,他就不会在坤宁宫设立佛堂了。
何况南京城周边,也有好几座大明国立的寺庙。
这下子把女婿的话再细一琢磨,他不由的又相信了几分。
倒是这父子两个对于梦中世界的事都十分感兴趣。
胡翊自己原来就生活在现代世界,各种事情都能说得上来,包括一些细节的地方,简直是手到擒来。
他越是答对的这般自如,丝毫没有一点破绽,朱元璋、朱标就越是相信这些。
很快,各种的细节完全能够对得上,这父子两人就真的开始相信,胡翊是在仙界入梦了。
胡翊的小心思就真的很简单,给朱元璋整一点迷信的东西,叫他迷迷糊糊的就信了。
等到将来拿胡家九族祭天的时候,真要有这一日,也叫他在行事之前考虑考虑,掂掂分量。
从华盖殿出来,东宫詹事府的事也该处置了。
胡翊觉得这样下去,身上的担子有点多。
但他才刚要往太子的东宫走,立即便被身后之人叫住了。
“驸马爷,请留步。”
胡翊扭头一看,原来是青田先生刘基。
近来见面少,刘基的胡须都已白了一半,不过看他这精神矍铄的模样,这半数白须反倒又在他身上添了几分气韵和风华。
有些人就是如此,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的不是痕迹,而是沉淀。
“刘先生,听说你又被陛下调回来了,恭喜啊。”
胡翊拱了拱手。
刘基立即拜见了一番,然后过来道:
“陛下令您参与到本次科举取士中来,下官多日前就想来拜见您了,一直知道您忙。
只是如今科举将开,大明各地都已开始动作,有些细则上的事需要商议,还得请您在场才是啊。”
科举确是大事,胡翊需要上心些。
但现在只是张贴下去告示,才到了准备报名之际,应当不至于太忙碌吧。
便和刘基定下了时间,胡翊这几日带领朱樉一起过去旁听一下。
其实这时候可去可不去,这不是朱元璋叫自己带带朱老二吗?
他这些儿子们要封王,也该开始历练了。
而在胡翊走后,朱元璋立即便将政事抛给朱标一部分,叫他处置。
自己则揣着铜镜,便往坤宁宫里走去。
朱元璋今日显得很有兴致,双手拿稳铜镜背在身后,缓缓迈着四方步,从前殿进入后宫的路上,沿途都在欣赏着风景。
皇宫里的朱墙、天上的云朵,从远处大本堂传来的朗朗读书声音,还有后妃们宫中的婴儿啼哭声音……
往日里他觉得有些事很烦,又很无聊。
今日就觉得耳朵里听到的这些,都很有趣。
他觉得是自己心情好了,因而更能够感受到这些以往从没有注意到的乐趣。
实则,不过是胡翊的药效起作用罢了。
“妹子,妹子。”
朱元璋迈步进了院子,身上的那份皇帝威严立即便荡然无踪了,此时的他更像是一个下工回家的男人,一个披着皇袍的农夫,回来找媳妇要吃喝来了。
马秀英看到丈夫回来了,便叫在此地织布的女眷们先回去。
她刚好从后厨端来一碗热的紫菜汤,立即便送到朱元璋嘴边:
“紫菜蛋花汤,对你是有益的,赶紧先喝了。”
朱元璋皱起了眉头:
“咱喝这玩意儿干啥?”
“翊儿说了得喝,你就得喝。”
见这碗已经端到嘴边上来了,朱元璋只好一口气将这小碗紫菜蛋花汤都喝下。
他倒是一口就干了,完事儿便吐槽道:
“这东西腥不腥,咸不咸的,那都是给生了孩子坐月子的女人喝的,你给咱喝这玩意儿干啥?”
“朱重八,你这头犟驴,该吃就得吃,该喝就得喝,人病了就得药来医,这是规矩。”
说罢,马秀英便指着碗里剩下的那些紫菜:
“这不没吃干净吗?我去给你拿筷子。”
“何用得着这样麻烦?”
朱元璋拿手抠着碗底的紫菜,就往嘴里喂。
看他这不干不净的样儿,马秀英也已经习惯了,多年夫妻间的磨合,令她一个大家闺秀竟也能容忍此事。
反倒是朱元璋,反正这会儿四下无人,他便故意吃完了紫菜,对着碗喝汤底,还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这就是夫妻间的情调了。
老朱见了婆娘,有时候就要跟她故意作对,气她。
非得是看她朝自己翻白眼,那才觉得有意思。
“重八,你手里拿的是何物?”
马秀英的目光被那东西吸引住了,朱元璋便得意地将铜镜取出来。
当第一次如此清晰、高还原度的看到自己的容貌时,即便是她,也是惊呆了。
“怎么样?
妹子,没想到吧?”
朱元璋得意又有些自豪的夸赞道:
“咱们这个女婿仿佛是会妖法一样,净能鼓捣些神奇的物事出来,你看这神镜,他说是入梦之际碰到仙人教授,就把这神仙所用之物在咱大明给造出来了。”
明明功劳是胡翊的,朱元璋说的眉飞色舞,仿佛这镜子是他自己造出来的一样。
马秀英看着镜中的自己,而后激动地直点头。
看着鬓角处的一片青丝之中,竟然也有了几根白发,此时她不仅感慨起来:
“重八,一晃我们都老了!”
朱元璋走到马秀英身后,夫妻二人一同映照在镜中,马秀英的鬓角处多了几根白发,自己的眼角不也多了许多皱纹吗?
朱元璋不禁是感慨起来道:
“戏文里面都说,少年子弟江湖老,红粉佳人两鬓斑。
咱初时听着这些,不觉得有什么,如今再想起这两句话,还真是映衬了你我这半生的年华啊!”
马秀英点了点头,朱元璋便伸手拉住了妻子的手,忍不住感慨起来道:
“这些年,咱也难,你跟着咱也是受了半辈子罪,说来也是辛苦你了!”
“嗐,苦日子都已熬过来了,现如今咱们阖家团圆,看着孩子们在面前长大,将要有所作为,外孙、亲孙又陆续将要临世,好日子都来了,还苦什么呢?”
夫妻二人相视一笑,朱元璋此时便道:
“女婿献的这两面镜子好啊,可摆在屋中,随时可以照镜。
倒也得叫他再造个更大的,咱们日常用起来也过瘾。”
马秀英立即便白了丈夫一眼道:
“一个铜镜得花多少钱制出来?
翊儿那造物局还未开张呢,可别叫你这老丈人狮子大开口,上来就一通索要给整垮了。”
“啥垮不垮的,办造物局的钱还是咱给批的,至于吗?”
朱元璋当即便咕哝道:
“哼,这小子盖制药局、造物局还欠着咱的银子没还呢,实在不行就用银子抵账,弄个大镜子回来咱俩用,咱也不落这个狮子大开口的口舌。”
这也就是胡翊没在这里。
要不然,心里高低得把这个不要脸的丈人骂上几句。
此时就要说起密折奏事的威力了。
自胡翊将密折奏事之权,给到了张景岳后。
这位张院使便开始失眠,反复的睡不着觉了。
就连前几日药商刚送他的一房扬州瘦马小妾,都觉得不香了,辗转反侧多时,一直都在思考着。
张景岳如今压力极大。
太医院首先是一个偏僻的衙门,虽然受人敬重,但毕竟是权力边缘的衙署。
他之所以能够扳倒戴原礼、徐彦纯这二人,当初靠的也只是借势罢了。
也是因为胡翊这位驸马爷,正好要整顿太医院,为了将惠民医局之事铺开,张景岳才搭上驸马爷的东风,做得了这太医院使。
但这位驸马爷却与别人不同。
别的衙门里面,是斗倒了别人我得利,被斗倒之人原本占据的利益,就会转到我身上来,立即便是吃喝穿戴都不愁了。
但这位驸马爷既不贪污,又不受贿,就连做事也不枉法。
手下们跟在他屁股后面,一点油水都捞不到。
再加上前日被一顿敲打,如今的张景岳也面临取舍。
他也清楚,驸马爷才是他的靠山。
但这一手即将要到来的富贵,就要割舍了吗?
关键便在于,他干的那些事是否会被发现。
密陈奏事,若只是给了自己一人奏事之权,那倒还可以周旋。
可若是太医院不止一个人有密陈之权,这事儿就大了。
人在面临选择时,总想保住双份的利益,不愿意做取舍。
有句话说“舍得是一种境界”,这话倒也没错。
张景岳现在就面临这个问题,从昨日纠结到今日,一直惶惶不安。
其实他心中已然动了去面见驸马爷,承认一切罪责,趁现在悔过未晚,趁机自救的想法。
但那一丝侥幸促使他又开始幻想起来……
直到,他看到祁通海从面前经过,手中拿着一封文书,快步如风般的出离了太医院衙署时。
张景岳心中一凛,疑神疑鬼,胆战心惊起来,他遂是把牙一咬,决定去认罪自救。
两份利益固然是一种诱惑,但就怕他有命接,没命拿。
既然已经搞清楚自己的依靠是谁,那便应当全心全意的投效,也唯有如此,才能平安一世,富贵自来。
胡翊对于近来春汛泛滥,导致的修堤与多河段决口问题,正在同属下们商议。
听说张景岳来了,请求密见。
他大概猜想到张景岳可能是送密陈来的?
但自己也说了,不是叫他们把密陈秘密送往长公主府吗?
胡翊的习惯是夜里看承晖司的机密书信,这些密陈自然也在这个时段。
他便叫张景岳先等着,与詹事府众官僚商议完了太子庄的相关内务,才出来见面。
被胡翊拒见后的这半个多时辰里,张景岳的心中更是惊惧不已,觉得森森然心中发寒。
这便是密折奏事带给人的恐惧之处所在。
人都是趋吉避凶、趋利避害的,到了这种有可能事关生死前途的时刻,再加上张景岳自己本身做贼就心虚。
胡翊又晾着他,还一晾就晾了半个多时辰。
他自然难免胡思乱想,觉得驸马爷更加知道了他近来所做的那些事,看这样子只怕是不准备保下他。
越是乱想,心里越急。
等到胡翊出来见他,刚把他带到承晖司的一处秘密审问间,关上了屋门。
这张景岳吓得心惊胆颤,立即便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磕头不止,当即声泪俱下……
“驸马爷,属下知罪了,求求您大发慈悲,属下真的知罪了,还请您从轻发落,饶过属下这一次吧!”
看着面前正在求饶的张景岳,胡翊心道,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贼不打自招是吧?
不过看到老张的这幅举动,胡翊也挺惊讶的。
这便是密折奏事的厉害之处吗?
这才颁发下去多久,便已经吓到张景岳都来投案自首来了?
好好好!
胡翊倒是想知道这位张院使,最近都背着自己做了些什么,竟然吓得如此语无伦次。
他便故意往一旁的凳子上一坐,平淡的声音似无波的古井,听不出半点情绪起伏:
“既然你来了,也省得本驸马费力去找你,从实交待吧。”
“驸马爷救命,属下告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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