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天，苏念晚都准时出现在那道破败的竹篱笆旁，对着那个黑黢黢的破洞讲着童话书里的故事。
沈厌在篱笆那边挪动的那一点距离，像一枚小小的火种，在她心里噼啪作响，烧得她坐立不安。
今天她特意挑了本新的童话书，封面上印着闪闪发亮的城堡，讲的是个勇敢小裁缝的故事。
她又来到了老槐树下。
“喂？”苏念晚熟练地蹲下，把嘴巴凑近那个破洞，声音比前几天更轻快了些，“今天讲个新故事，可厉害了！”
她侧耳倾听，脸上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篱笆那边静悄悄的，只有风穿过破洞发出的微弱“嘶嘶”声。
但是那片模糊的、紧贴着篱笆内侧的小小阴影轮廓，今天没有出现。
苏念晚等了等，心里那点雀跃像被戳破的气球，慢慢瘪了下去。
她清了清嗓子，翻开书页，对着洞口开始讲：“从前有个小裁缝，他用抹果酱的面包打死了七只苍蝇，觉得自己可了不起了……”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午后清晰地传过去。
讲小裁缝把“一下打死七个”绣在腰带上，讲他如何吓跑了巨人和国王的士兵。故事挺有趣，可苏念晚讲着讲着，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她时不时停下来凝神细听。没有布料摩擦的窸窣声，没有细微的呼吸，只有风。
故事讲完了，洞口那边依旧是一片凝固的沉默。苏念晚合上书，望着那里，心里像塞了一团乱糟糟的毛线。
怎么这么安静，是觉得她讲得不好听吗？还是……出什么事了？
这个念头刺了她一下。
她猛地站起来，动作太急，带倒了脚边几朵开得正好的小白花。她跑到篱笆边，踮起脚，想从竹篾缝隙里看得更清楚些。
可缝隙太窄太高，除了隔壁院子里那堆乱七八糟的杂物和几块晒得发白的破木板，她什么也看不清。
那股若有若无的、混合着腐败食物和劣质酒精的浑浊气味，今天似乎更浓了些，从缝隙里钻出来。
不安像藤蔓，悄悄缠紧了她的心脏。
苏念晚没再犹豫，转身就往家里跑。厨房里传来叶婉切菜的笃笃声，还有热油下锅的“滋啦”声响。
“妈妈！”苏念晚停在厨房门口，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我去后院看看种的小花！”
叶婉叮嘱道：“别玩太久哦。”
“知道啦！”苏念晚脆生生应着，像只小兔子似的，转身就溜了出去。她没有停在后院的花丛边，目标明确地朝着那道分隔两个世界的竹篱笆跑去。
她沿着篱笆根，小心翼翼地挪动，避开那些凸起的竹节，一首挪到靠近沈家院子最里面的角落。
这里有一处地方，篱笆编织得格外稀疏，几根老竹竿断裂交错，形成一个比昨天那个破洞稍大些的缝隙，位置也高一点。
苏念晚踮起脚尖，屏住呼吸，透过那个缝隙往里看。沈家那个小小的院子依旧堆满了杂物，生锈的铁桶、散了架的椅子、看不出颜色的破布。
地面坑坑洼洼，积着些泥水。靠近那扇破旧木门的角落，似乎比昨天更乱了。
然后，她的视线猛地顿住。一个高大的、摇摇晃晃的男人背影正堵在沈家那扇油漆剥落的房门口。是沈厌的父亲。
他手里拎着个空酒瓶，另一只手正费力地往一扇开在房屋侧面高处的、窄小的木板门上挂一把生锈的大铁锁。“砰！”一声闷响，男人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把锁扣搭上。
他胡乱地摸索着，把钥匙塞进自己裤兜里，嘴里含糊不清地骂着什么，唾沫星子飞溅。“小杂种……在里面……好好反省……”男人打了个响亮的酒嗝，摇摇晃晃地转过身，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地上的杂物，朝另一个方向走去，身影消失在堆叠的破木板后面。
苏念晚的心一下子提起来了。阁楼！那扇小门！沈厌在里面？被锁起来了？她脑子里瞬间闪过许多念头。
那天门缝里看到的淤青，他死死抱着膝盖蜷缩的样子，还有此刻那扇高悬的、紧闭的小门……一股凉气顺着她的脊椎爬上来。
怎么办？他会不会有事？那么小的窗户，关在里面……苏念晚在原地转了两圈，小小的眉头拧得死紧。
不行，她得去看看！
她飞快地跑回自家院子角落，那里靠着杂物棚的墙壁，放着一架旧木梯。那是苏母用来修剪高处花枝用的。
苏念晚使出吃奶的力气，一点一点地把它拖了出来。木头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嘎吱”声。
艰难地把它搬到紧挨着沈家阁楼小窗的那段篱笆下面。木梯的高度勉强能够到篱笆顶。苏念晚把童话书小心地放在地上，撩起罩衫的下摆擦了擦手心沁出的汗，然后开始往上爬。
她爬得很慢，很小心，每一步都踩得结结实实。终于爬到了篱笆顶，她小心翼翼地上去，稳住身体。
从这里看过去，沈家那扇窄小的阁楼窗户就在斜前方不远，比她家二楼的窗户还高一些，玻璃上糊着厚厚的灰尘和污垢，几乎看不清里面。
苏念晚深吸一口气，一手紧紧抓住篱笆顶一根还算结实的竹子，另一只手伸出去，费力地将木梯一点点挪动，拖过篱笆顶端，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它往下放，靠在了沈家阁楼的外墙上。
木梯顶端离那扇小窗还有一小段距离。她得爬下去，再从那边爬上去。苏念晚看着脚下沈家院子里那些生锈的杂物和坑洼的地面，心跳得飞快。
她咬咬牙，双手紧紧抓住木梯的两侧，小心翼翼地转过身，把脚探下去，踩在木梯的横档上。
一点一点地往下挪，木头硌着她的掌心，但她顾不上了。
终于，双脚踩到了沈家院子的地面。那股混杂着腐败和酒精的气味更浓了，首冲鼻腔。
苏念晚顾不上这些，她迅速调整好木梯的位置，让它更稳地靠在阁楼墙壁上，然后抬头望向那扇小窗。
小窗的玻璃也脏得厉害，里面黑乎乎的。苏念晚再次抓住木梯两边，开始往上爬。
离那扇小窗越来越近，她的心也越跳越快。终于，她的眼睛够到了窗沿。她努力踮起脚尖，用罩衫的袖子用力擦着肮脏的玻璃。灰尘被抹开一小块，露出了里面昏暗的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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