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香片谜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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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香片谜影

 

霞飞路的晨光被薄雾揉碎,林深站在电话亭外,指尖还残留着茉莉香片的微凉。阿福将昏睡的王曼云抱上二楼卧室时,她旗袍下摆还滴着昨夜的雨水,而那枚刻着“白”字的香片正躺在林深掌心——蜡质纹理里嵌着极细的银丝,组成半朵未开的茉莉,这与他追查多年的“白月”暗号如出一辙。

“先生,巡捕房回电了。”阿福举着听筒从事务所跑出来,额角沁着汗珠,“白探长二十年前在法租界当见习督察,档案里说他参与过玄音教清剿行动,可记录到中元节那天就断了。还有太古洋行那个买办,真名不是查理·琼斯,是……是白崇礼的远房表哥,叫白明远。”

林深猛地攥紧香片,蜡质边缘硌得掌心生疼。白崇礼昨晚说“死者是英商买办”时,刻意模糊了姓氏,而白明远这个名字,恰好在二十年前玄音教名册的失踪名单里。更诡异的是,仓库里散落的八卦阵图边角,有人用朱砂画了半朵茉莉——和王曼云梳妆镜上的鬼脸符咒,用的是同一种矿物颜料。

“去药房。”林深将香片揣进风衣口袋,“查全上海能买到‘赤焰砂’的药铺,特别是白崇礼常去的。”

中药房的檀香味混着雨水潮气,林深用镊子夹起药斗里的赤焰砂——这种比朱砂更昂贵的矿物,遇血会泛起青蓝色微光,正是柳如眉在货轮上涂在匕首上的毒药。账房先生翻着泛黄的账本,手指停在五月初十那页:“那天来买药的是个穿警服的,买了三钱赤焰砂,还问有没有‘还魂丹’的药引。”

“他有没有留下名字?”阿福凑近账本,墨渍模糊的签名栏里,隐约能看到“白”字的起笔。

林深突然想起货轮舱门上的血手印——当时他以为是柳如眉留下的,此刻却惊觉那掌纹边缘有极细的螺纹,和白崇礼握枪时虎口的老茧形状完全吻合。而黄金荣说“买通看守提前逃出巡捕房”,可昨晚白崇礼带队冲进货轮时,警服上还挂着巡捕房的铜质肩章,那东西只有在职探长才能佩戴。

“去十六铺码头。”林深推开药房木门,雨停后的阳光照在青石板上,反射出刺眼的光。他记得货轮甲板的排水孔里卡着枚铜扣,当时以为是青帮弟子遗落的,现在想来,那种刻着云雷纹的铜扣,正是二十年前玄音教护法的信物。

码头的海风带着咸腥味,林深蹲在货轮锚链旁,指尖抠出卡在铁链缝隙里的半片碎纸。泛黄的宣纸上用蝇头小楷写着:“戌时三刻,鼎归白月,勿惊黄雀。”落款处盖着半枚茉莉印,和王曼云口袋里的香片图案分毫不差。

“先生,您看这个!”阿福从缆绳堆里翻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十二枚青铜铆钉,每枚都刻着玄音教的图腾。林深突然想起黄金荣展示的旧照片——二十年前的玄音教教主腰间挂着十二枚铜钉,据说对应十二地支,能镇住魂魄。而昨晚货轮爆炸时,青铜鼎炸裂成十二块碎片,现在想来,绝非偶然。

“回事务所。”林深将碎纸和铆钉塞进风衣,路过码头值班室时,瞥见墙上挂着的值班表——白崇礼的名字在中元节当晚的值班栏里,用红笔圈了个圈。而值班室的抽屉深处,压着张泛黄的船票,目的地是香港,日期正是三天后,购票人签名是“白月”。

事务所的留声机还在转着,林深按下停止键,从唱片机底座摸出个金属盒——这是他今早出门前藏好的,里面装着王曼云梳妆台上的匿名信。信纸对着阳光时,能看到茉莉香痕下隐藏的水印:半朵开了六瓣的茉莉,而白崇礼办公室的窗帘上,绣着同样的图案。

“阿福,去弄盆清水。”林深将匿名信浸入水中,纸纤维遇水膨胀,露出用密写药水写的字迹:“黄雀在后,白月当空,七月半,鼎碎人亡。”落款处的香片印在水中化开,露出银丝编成的“礼”字。

窗外突然响起汽车引擎声,林深撩开窗帘,只见白崇礼的黑色轿车停在街角,他正低头擦拭配枪,袖口露出半截红绳——那是玄音教弟子才会戴的“锁魂绳”。而副驾驶座上放着个檀木盒,盒盖缝隙里透出绿光,和货轮上青铜鼎里的引魂火颜色一模一样。

“他来了。”林深将密信捏成纸团,塞进下水道。白崇礼推门进来时,警服上还沾着码头的水渍,他笑着举起手中的檀木盒:“林老弟,黄金荣让我把这个给你,说是玄音教的鼎碎片,让你帮忙研究。”

木盒打开的瞬间,绿光映亮林深的脸。十二块鼎碎片拼成完整的云雷纹,而第八块碎片的背面,刻着极小的“白”字。林深突然想起老周临死前的悲嚎——他中了还魂丹却能短暂清醒,恐怕是有人在药里加了克制的药材,而全上海能精准掌握药量的,只有曾在西医馆当过学徒的白崇礼。

“黄老板呢?”林深指尖划过鼎碎片,触感冰凉。白崇礼走到留声机旁,随手换了张唱片:“他去给王小姐送补品了,说中元节快到了,得好好护着‘容器’。”爵士乐的旋律响起时,他袖口的红绳不经意扫过唱针,留下道暗绿色的痕迹。

林深的目光突然定格在唱片封面上——那是张百代公司的老唱片,封面画着穿旗袍的女子,耳垂上戴着茉莉耳坠,而她身后的屏风上,雕着和白崇礼办公室同款的六瓣茉莉花纹。更惊人的是,唱片背面用铅笔写着“白月留念,民国十一年中元节”,正是二十年前玄音教覆灭的日子。

“白探长对茉莉情有独钟?”林深拿起唱片,故意让阳光照在背面的字迹上。白崇礼的笑容僵在脸上,随即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年轻时认识个卖花女,喜欢茉莉罢了。”火柴划亮的瞬间,他无名指上的银戒闪过寒光——戒面刻着玄音教的“魂”字,和柳如眉把玩的印章材质相同。

楼下突然传来王曼云的尖叫,林深冲下楼时,只见她缩在沙发角落,手里攥着块碎瓷片,而茶几上放着的青花瓷瓶裂成两半,瓶肚里掉出卷羊皮纸。白崇礼跟着跑下来,警棍“哐当”掉在地上,他慌忙去捡,却露出裤脚沾着的红泥——那是十六铺码头特有的土质,今早林深在他车轮下也见过。

羊皮纸展开时,散发出浓烈的药味。上面画着完整的玄音教祭坛图,祭坛中央的青铜鼎旁,跪着个戴警帽的人,手里捧着心脏。而图的角落用鲜血写着:“白月借鼎,以魂换魂,黄雀虽智,终为棋子。”落款处画着半朵茉莉,花心是个“礼”字。

“这是……”王曼云的声音颤抖,“我在梳妆台暗格里找到的,和那封匿名信放在一起。”林深突然想起她卧室的梳妆台——昨晚阿福帮她换衣服时,曾说抽屉里有茉莉香片的碎屑,现在想来,恐怕是白崇礼趁他们追黑影时放进去的。

白崇礼突然抓起羊皮纸,揉成一团塞进嘴里:“疯话!肯定是柳如眉死前搞的鬼!”他转身就往门口跑,却被林深一脚绊倒。警棍滚到王曼云脚边,她下意识捡起来,却发现握把处刻着极小的“月”字。

“白月不是一个人,是‘白崇礼’和‘白月’。”林深按住白崇礼的肩膀,从他内衣口袋里掏出个丝绒袋,里面装着半枚茉莉印章,和王曼云香片上的图案合在一起,正是完整的六瓣茉莉。“二十年前你是玄音教护法,代号‘白月’,教主死后你躲进巡捕房,一首等着复活他的机会。柳如眉是你推到台前的棋子,黄金荣被捕是你策划的苦肉计,你甚至给老周下了假的还魂丹,让他时醒时疯,就是为了混淆视线。”

白崇礼突然狂笑起来,嘴角渗着血:“你以为黄金荣是好人?他当年杀教主,是为了抢那半枚印章!要不是我把‘还魂丹’秘方藏在唱片里,教主早灰飞烟灭了!”他猛地咳出一团血沫,里面竟有半枚碎牙,牙床上嵌着粒微型铜扣——和码头排水孔里的一模一样。

林深掀开他的衣领,后颈果然有玄音教的刺青,只是被警服领掩盖了二十年。而刺青的边缘,有新旧不一的疤痕,显然是多次试图洗去却未成功。王曼云突然指着白崇礼的皮鞋:“他昨晚追我时,鞋跟上有铃铛声,和仓库里听到的一样!”

这时,楼下传来汽车急刹声。黄金荣推门进来,身后跟着青帮弟子,手里抬着口棺材:“林老弟,我找到玄音教的老巢了,在……”他看到被按在地上的白崇礼,脸色骤变,棺材盖“哐当”掉在地上,里面露出的不是尸体,而是满满一棺材赤焰砂,砂堆里插着面玄音教的令旗,旗面上绣着六瓣茉莉。

“黄老板也喜欢茉莉?”林深捡起令旗,旗角绣着“荣”字。黄金荣的手抖了一下,雪茄掉在地上:“这是从柳如眉家里搜出来的,她……”

“她是你安插在玄音教的眼线,对吗?”林深打断他,“二十年前你杀教主,是为了独吞还魂丹秘方,却没想到白崇礼把秘方藏进了唱片。你让老周假装中丹,是想引出白崇礼,却没想到他将计就计,利用王曼云这个‘容器’,想在中元节用换魂术复活教主,自己当幕后掌权者。”

黄金荣突然拔出腰间的手枪,却指向白崇礼:“他才是罪魁祸首!当年要不是他给教主下,我哪用动手?”白崇礼啐了口血沫:“你以为王曼云的母亲真的服毒自尽?是你怕她泄露秘密,派人杀了她!”

王曼云突然捂住胸口,脸色惨白。她领口的旗袍扣崩开,露出锁骨下方的朱砂印记——那是个未完成的鬼脸,最后一笔正指向心脏。林深猛地想起羊皮纸上的画——白崇礼捧着心脏跪在鼎前,而黄金荣的棺材里,赤焰砂摆成的图案正是心脏的形状。

“他们要拿你的心脏祭鼎。”林深拽着王曼云后退,却撞在留声机上。唱片突然开始转动,放出诡异的诵经声,正是货轮上听到的玄音教咒语。白崇礼趁机挣脱束缚,从鞋垫里摸出把银刀,刀身刻着六瓣茉莉:“中元节午夜快到了,教主该回来了!”

黄金荣的手枪同时响起,子弹打在银刀上,迸出火花。白崇礼手腕一翻,银刀划破黄金荣的胳膊,却在接触到血液的瞬间发出“滋滋”声——他的血里掺了灭魂散,正是昨晚林深撒进鼎里的那种。

“你早就知道!”白崇礼难以置信地看着黄金荣,后者捂着伤口冷笑:“我等这一天等了二十年,怎么会让你坏了大事?”他从棺材里抓起一把赤焰砂,撒向白崇礼,砂粒遇血立刻燃烧,在他身上开出青蓝色的花。

混乱中,王曼云突然晕倒在地。林深抱起她时,摸到她旗袍内衬缝着的夹层——里面有张婴儿照片,背面写着“白月之女,民国十一年中元节”。而照片上的女婴脖颈处,戴着和白崇礼袖口红绳同款的锁魂绳。

“她是你的女儿。”林深看着白崇礼,后者正被赤焰砂烧得嘶喊,闻言猛地转头,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被疯狂取代:“就算是又怎样?教主复活后,她就是圣女!”

黄金荣趁机将整箱赤焰砂倒在白崇礼身上,青色火焰瞬间吞噬了他。林深抱着王曼云冲向门口,却在台阶上看到更惊人的一幕——白崇礼烧焦的尸体下,露出半块石板,上面刻着玄音教的八卦阵,而阵眼处,嵌着枚刻着“林”字的香片。

“这不可能……”林深捡起香片,蜡质纹理和王曼云那枚一模一样。黄金荣走到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林老弟,有些秘密还是不知道的好。”他的袖口露出半截红绳,和白崇礼的如出一辙。

警笛声由远及近,林深看着怀中昏迷的王曼云,她锁骨下的朱砂印记正在变淡,而胸口却透出淡淡的绿光。远处的黄浦江面上,挂着英国旗的货轮正缓缓驶离,船舷上的“太古洋行”标志在夕阳下泛着冷光。

事务所的留声机还在转着,唱片背面的“白月留念”西个字被鲜血染红。林深摸出衣袋里的半枚印章,突然发现内侧刻着极小的字:“七月半,魂归位,林深……”后面的字被磨平了,只留下道深可见骨的刻痕。

阿福开着车送王曼云去医院,林深站在事务所门口,看着黄金荣坐上轿车。车窗摇下时,他扔出个纸团,里面包着枚茉莉香片,刻着“深”字。

夜幕降临,中元节的月亮爬上黄浦江面。林深站在十六铺码头,手中的两枚香片——“白”与“深”——合在一起,恰好组成完整的六瓣茉莉。货轮的探照灯扫过江面,照亮水下若隐若现的青铜鼎碎片,每块碎片上都映着他的脸,如同无数个分身,在阴阳交界处徘徊。

他突然想起白崇礼临死前的狂笑:“你以为自己是猎人,其实早就被刻在阵眼上了!”江风吹过,带来茉莉与血腥混合的气息,林深握紧香片,指甲嵌进蜡质里——真正的棋局,或许从他接手第一个玄音教案子时,就己经开始了。而他,既是执棋者,也是棋盘上,那枚注定要被献祭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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