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如同沉渣渊最污秽的泥沼深处，蕴藏的两点最纯净的寒星。瞳孔是深邃的银灰色，边缘仿佛流淌着细微的、难以察觉的星芒碎屑。目光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洞穿一切虚妄的穿透力，仿佛能首接看进林默的灵魂深处，落在他臂肘那团燃烧着星痕的紫罗兰色光晕上，落在他怀中那收敛了气息却依旧存在的星屑与晶柱上。
苏洛！
林默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同遭遇天敌的猎豹。星淬炼源术本能地加速运转，臂肘处的星痕微微发烫，一股冰冷的星源力在经脉中蓄势待发。他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以这种方式，再次见到她！老蝰呢？他的安排呢？这是一个局？
“老蝰的蛇信子，被毒蝎拔了。”苏洛仿佛看穿了他的戒备和疑问，声音依旧清冷平淡，如同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半个时辰前，在黑水渠。他想带着你的‘买路钱’跑路，被黑齿当铺的人和毒蝎堵个正着。”她顿了顿，银灰色的眸子扫过林默，“现在，毒蝎帮、黑齿当铺，还有至少三个小帮派，都在找你。你的震荡斥力，很显眼。”
林默的心沉了下去。老蝰果然靠不住！唯一的线索也断了！星碑的位置……渊脊哨站的路……难道就此断绝？
“所以，你是来抓我的？还是……”林默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全身的肌肉调整到最佳发力状态。面对苏洛，他没有任何把握。巢屋区那次“救助”，更像是一种冷漠的观察。她的目的，始终成谜。
苏洛轻轻摇了摇头，兜帽的阴影随之晃动。“我对抓你没兴趣。老蝰临死前，把他知道的关于‘星碑’的位置，用暗语刻在了酒馆后墙的第三块松动青砖下面。”她伸出苍白的手指，指向巷子深处那面布满污垢的墙壁，“那是他唯一没来得及吐出去的东西，也是你想要的。”
林默的目光锐利如刀，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星屑碎片在他怀中传来极其微弱的、确认般的共鸣波动。她没撒谎？那她的目的是什么？
“为什么告诉我？”林默没有放松警惕。
“因为你需要它，而它，”苏洛的目光再次落在他臂肘的位置，银灰色的瞳孔深处似乎有极其细微的星屑流转，“也选择了你。噬源种与星痕的结合……比我想象的要快，也……更稳定。”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探究，仿佛林默是一个值得研究的奇特样本。
“这不够。”林默不为所动。信息可以是真的，但动机绝不单纯。
苏洛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什么。昏黄的灯光在她银灰色的眸子里跳跃，映照出深处一丝极淡的疲惫和……被某种无形枷锁束缚的无奈。
“因为我也要去渊脊哨站。”她终于开口，声音比之前更低，带着一种冰冷的决断，“‘源枢’的周期性波动即将达到峰值，议会清道夫（灰袍）的活动会异常频繁。哨站的‘静默区’，是观察和……干扰他们的最佳位置。星碑，就在静默区边缘。”
她向前踏出一步，斗篷的下摆拂过肮脏的地面。“你身上有他们最厌恶的‘秩序’气息，一旦进入哨站，就像黑夜里的萤火虫。而我，需要靠近星碑，需要有人……分担火力。”她抬起手，苍白的手指轻轻拂过自己的左眼，“‘真视之瞳’能看穿虚妄，也能暂时扭曲感知，制造幻影，为我们争取时间。但每一次使用，代价都在叠加。”
她的目光再次锁定林默，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坦诚：“合作，或者独自面对毒蝎、黑齿当铺和灰袍的围剿。你选。”
后巷陷入死寂，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叫骂和劣质蚀晶灯电流的滋滋声。
林默的脑中飞速运转。苏洛的话，半真半假。她需要靠近星碑是真，需要分担火力也是真，但更深层次的目的，必然与她星源文明观测者的身份有关。合作，是与虎谋皮。但拒绝呢？独自一人，带着显眼的星源气息，在各方势力的围追堵截下闯进哨站，寻找星碑？那几乎是十死无生！
星屑碎片在怀中传来平静而坚定的共鸣，仿佛在无声地支持着他的选择。臂肘处的星痕微微发热，新生的力量在血管中奔流，提醒着他所肩负的、超越个人生死的道路。
他需要信息，需要资源，需要变强。星碑是下一步的关键。苏洛的真视之瞳，是目前唯一能有效规避灰袍探测的手段。
风险巨大，但收益……同样巨大。
林默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紧绷的身体并未放松，眼神却锐利如初：“怎么合作？”
“目标一致，各取所需。”苏洛言简意赅，“我带你避开灰袍的‘浊神之眼’进入哨站，抵达星碑附近。进入静默区后，路线共享，风险共担。在抵达星碑前，不得互相攻击或出卖。至于之后……”她银灰色的眸子毫无波澜，“各凭本事。”
冰冷的夜风吹过后巷，卷起地上的碎纸和尘土。昏黄的灯光下，两个身影静静对峙。一个是被污浊神界碾碎又顽强重生的“废柴”，身负星源之秘；一个是背负着文明遗恨的观测者，眼中藏着亘古的星辰。短暂的、基于生存和利益最大化的同盟，在这污秽的角落，无声达成。
“好。”林默的声音斩钉截铁。
没有多余的言语，他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掠向苏洛所指的那面墙壁。手指灌注星源力，精准地插入第三块青砖的缝隙，微微一撬。一块巴掌大小、边缘粗糙的青砖被他轻松取出。
砖块背面，用尖锐的硬物刻着一幅极其简陋、却带着独特韵律的线条图——几条扭曲的线代表道路，一个歪斜的方块代表建筑，旁边刻着一个类似旋涡的符号。正是星碑的位置！老蝰的“遗产”。
林默迅速记下图样，指尖星源力微吐，青砖瞬间化为齑粉，簌簌落下，不留痕迹。
“走哪边？”他转身，看向依旧笼罩在斗篷阴影中的苏洛。
苏洛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侧身，让开了通往巷子更深处的路。她苍白的手指抬起，指尖萦绕起一丝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银灰色光晕，轻轻点向虚空。随着她的动作，前方原本被垃圾和杂物堵死的巷子尽头，空气似乎微微扭曲了一下，如同水波荡漾，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散发着微弱空间波动的“缝隙”，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墙壁上！
“真视之径。”苏洛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只能维持十息。进去后，收敛所有气息，跟着我的脚印走，一步不能错。”
林默没有丝毫犹豫，星淬炼源术运转到极致，全身气息瞬间内敛，如同顽石。他一步踏入那扭曲的“缝隙”。
眼前景象瞬间变幻！不再是肮脏的后巷，而是一条狭窄、幽暗、两侧墙壁流淌着粘稠阴影的诡异通道！空气冰冷刺骨，带着一种非现实的虚幻感。脚下是冰冷的、如同水银般流动的“地面”，上面清晰地印着苏洛刚刚踏入时留下的、散发着微弱银光的脚印。
苏洛紧随其后踏入，缝隙在她身后无声闭合，仿佛从未出现。
“跟紧。”清冷的声音在通道中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林默的目光落在前方那个笼罩在斗篷里的纤瘦背影上，又低头看了看脚下那串散发着星辉的脚印。前路未知，强敌环伺，身边是目的莫测的“盟友”。但臂肘处的星痕在幽暗中散发着稳定的紫罗兰微光，星屑碎片在怀中传来坚定的共鸣。
他深吸一口通道中冰冷的虚幻气息，抬起脚，稳稳地踏在了第一个银光脚印上。脚步落下的瞬间，脚下的“水银”地面泛起涟漪，却没有发出丝毫声响。星源之力在体内无声流转，与外界的诡异空间产生着微妙的共鸣。
一步，又一步。他紧跟着苏洛，如同行走在现实与虚幻的夹缝中。每一步都踩在银光之上，避开两侧如同活物般蠕动、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粘稠阴影。
这条“真视之径”仿佛没有尽头，时间感也变得模糊。林默的精神高度集中，不敢有丝毫分神。他能感觉到苏洛的气息在前方变得有些不稳，指尖萦绕的银灰色光晕明灭不定，每一次维持通道似乎都在消耗着她某种根本的力量。那代价……看来并非虚言。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的黑暗中出现了一点微光。苏洛的脚步明显加快。
“到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疲惫。
通道尽头的光点迅速放大，最终化为一个椭圆形的光门。苏洛率先一步踏出光门，身影消失。
林默紧随其后，一步跨出。
眼前豁然开朗！
冰冷的、带着金属锈蚀和某种巨大机械运转低鸣的空气扑面而来。脚下是坚硬的、布满细微纹路的暗灰色金属地面。抬头望去，不再是光尘集市那低矮污秽的棚顶，而是高耸得望不到顶的、由巨大金属桁架和管道构成的穹隆！无数巨大的、散发着惨白或幽绿光芒的蚀晶灯如同星辰般镶嵌在穹顶之上，照亮了下方一片巨大得难以想象的空间！
鳞次栉比的金属建筑如同钢铁丛林般拔地而起，大多造型粗犷，覆盖着厚厚的锈迹和污垢。巨大的管道如同巨蟒般在建筑之间蜿蜒穿梭，喷吐着白色的蒸汽和刺鼻的气体。空中，不时有闪烁着微弱神源力光芒的、造型奇特的金属飞梭沿着固定的轨道无声滑过。地面上，人流如织，穿着各异，但大多神情冷漠麻木，行色匆匆，比光尘集市的灰耗子多了一份秩序下的压抑。空气里弥漫着更浓郁的蚀毒气息，以及一种冰冷的、属于庞大机械造物的金属压迫感。
这里不再是沉渣渊底层的垃圾场，这里是神界秩序延伸的触角，是底层原住民挣扎求生的另一个巨大牢笼。
渊脊哨站！
林默和苏洛出现的地方，是一条巨大金属管道下方的阴影死角，位置偏僻。苏洛迅速拉低了兜帽，遮住了那头显眼的银发和过于苍白的容颜，整个人气息变得更加晦涩普通。
“记住星碑的位置。”苏洛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催促，“这里灰袍的‘浊神之眼’密度远超集市。我的‘真视之径’不能再用第二次。接下来，要靠我们自己了。”
林默默默点头，星淬炼源术在体内无声运转，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同时将老蝰刻下的星碑位置图在脑海中反复勾勒。他看了一眼身旁笼罩在斗篷里的苏洛。冰冷的金属世界，危险的同盟，前路依旧布满荆棘。但星碑，就在这片钢铁丛林的深处。
新的旅途，己在脚下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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