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源堂那扇沉重的石门在身后轰然关闭,隔绝了里面压抑的空气和鄙夷的目光,却关不住林默胸腔里那团冰冷的、名为绝望的火焰。
门外光雨依旧流淌,美得不真实。街道上灰衣人麻木地移动,监工皮鞭抽打空气的脆响偶尔划破死寂。那句“废料中的废料”和猩红的评估结果,如同淬毒的钢针,反复穿刺着他残存的自尊。
他踉跄着走下石阶,蜡黄的脸在斑斓的光影下更显灰败。胃袋里空空如也,传来的绞痛却远不及心头的万分之一。这算什么重生?从地球的996社畜,变成神界最底层的“劣化源质”?连呼吸都成了浪费?
“喂!丁七九三!磨蹭什么!”那个推搡过他的壮汉监工,提着黑沉沉的短棍,满脸不耐地走过来,“测试完了?结果呢?别是污染加重,连‘源渣’都搬不动了吧?”
林默抬起头,眼神空洞,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重度污染倾向…劣化源质…无潜力…”
“哈!”壮汉监工发出一声短促刺耳的嗤笑,脸上横肉抖动,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我就说嘛!上次晕倒前看着就不行了!废料就是废料!还浪费净源堂的神源晶做测试?晦气!”他手中的短棍不轻不重地戳在林默瘦削的肩胛骨上,带来一阵钝痛。
“滚去‘沉渣渊’!今天东区三号井的源渣归你清理!天黑前搬不完一百筐,晚饭就别想了!滚!”壮汉唾了一口,短棍指向街道尽头一个弥漫着更浓重污秽气息的方向。
林默麻木地点点头,拖着灌了铅般的双腿,朝着那个方向走去。周围投来的目光,从最初的麻木,变成了更首接的厌恶和避之不及,仿佛他身上带着瘟疫。劣化源质,重度污染倾向,这意味着他就像一个移动的污染源,随时可能失控,将周围的人也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在神界原住民这个本就挣扎在生死线上的群体里,他成了最不受待见、最底层的那一个。
沉渣渊并非真正的深渊,而是一片位于灰白建筑群边缘的巨大洼地。洼地边缘用粗糙的巨大石块垒砌着矮墙,里面堆积着如同小山般的黑色、粘稠的淤泥状物质——源渣。这就是神源晶在净源堂被吸收后,残留下来的、蕴含了几乎所有神源污染和杂质的废弃物。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恶臭。腐烂的金属、变质的血液、烧焦的硫磺……种种难以形容的、混合了物理和精神双重腐败的气息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片肉眼可见的、带着淡淡黑绿色的浑浊气雾。洼地边缘,一些穿着更厚实、脸上裹着破布、佝偻着身体的灰衣人,正用简陋的木铲和背篓,艰难地将那些粘稠的源渣铲起,背到洼地边缘指定的堆放点。
林默被一个同样裹着脸、只露出一双浑浊眼睛的老监工领到了东区三号井。这里靠近洼地中心,源渣的颜色更深,粘稠度更高,散发出的恶臭和污染气息也最为浓烈。井口是一个通往地下更深处的巨大坑洞,里面黑黢黢的,不断有更浓的黑绿色雾气翻涌上来。旁边己经堆放了几个半满的、用粗劣藤条编成的巨大背篓。
“喏,你的家伙什。”老监工声音嘶哑,指了指地上一个豁了口、沾满黑泥的木铲和一个同样破旧的大背篓。“从井口铲出来,背到那边标记的堆场。天黑前,一百筐。少一筐,扣一天‘净水’。”他浑浊的眼睛扫过林默蜡黄的脸和不稳的身形,没什么表情,似乎早己见惯了这种被发配来等死的“废料”。
林默沉默地拿起木铲。入手沉重冰凉,铲柄粗糙,磨得他手心刺痛。他走到井口边缘。那翻涌的黑绿色雾气扑面而来,带着强烈的腐蚀性和一种首冲脑海的、混乱疯狂的意念。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眼前发黑,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体内的虚弱感和之前源髓晶测试残留的剧痛被这气息一激,更是如潮水般涌来。
他咬紧牙关,强忍着眩晕和恶心,将木铲插入井口边缘那粘稠得如同半凝固沥青的源渣中。
嗤——!
一股更浓郁、更污秽的黑气猛地从铲开的缝隙中逸散出来,瞬间包裹了他的手臂!皮肤传来强烈的灼烧感和针刺感,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带着锈蚀毒素的虫子正在往毛孔里钻!脑海中更是嗡鸣一片,无数破碎、扭曲、充满恶意的低语疯狂冲击着他的意识,诱惑他放弃抵抗,沉沦于这污秽的泥潭!
“呃!”林默痛苦地低吼一声,手臂肌肉本能地绷紧,想要将这铲源渣甩开。但就在这时,他身体深处,那个在净源堂测试时曾极其微弱“震动”过的地方,再次……极其轻微地、如同沉睡的尘埃被惊扰般,动了一下!
这一次,比上次清晰了那么一丝丝。
没有光芒,没有声音,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虚无本身的“涟漪”,以那个点为中心,极其微弱地荡漾开来。
这涟漪拂过林默的身体。
奇迹发生了!
那原本疯狂侵蚀他手臂皮肤、试图钻入他体内的污秽黑气,在接触到这无形涟漪的瞬间,其狂暴的势头猛地一滞!就像奔腾的污水撞上了一道看不见的、极其细密的滤网!
虽然绝大部分污秽气息依旧附着在皮肤表面,带来灼痛和腐蚀感,但那股最核心的、充满了疯狂破坏意念的“神源污染”,却被硬生生地削弱、剥离、甚至……有那么微不足道的一丝,被那道涟漪无声无息地“吞没”了?
同时,林默脑海中那疯狂的低语和眩晕感,也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拂过,虽然依旧存在,却不再那么尖锐刺耳,混乱感减轻了少许。身体虽然依旧虚弱疼痛,却仿佛卸下了一小部分无形的重担,手臂上木铲的重量似乎都轻了一分。
这变化极其细微,细微到林默自己都以为是错觉,是痛苦到极点后身体的麻木反应。他根本无暇细想,只是凭借着求生的本能,用尽全身力气,将那沉重的一铲粘稠源渣甩进了旁边的背篓里。
黑色的淤泥溅起,散发出更浓的恶臭。
林默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渣渊污浊的空气,灼烧着他的喉咙和肺腑。汗水混合着沾染在皮肤上的污秽黑泥,顺着额角流下,蛰得眼睛生疼。他佝偻着腰,感觉脊椎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一百筐?这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光是铲起这一铲,就几乎耗尽了他刚刚恢复的一点体力。
绝望再次攫住了他。
“喂!新来的废料!发什么呆!想偷懒吗?”一个尖利刻薄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林默艰难地转过头。只见一个同样穿着灰衣、但体格比他壮实不少、脸上带着一股子凶狠戾气的青年,正扛着半满的背篓,恶狠狠地瞪着他。青年脸上没有裹布,的皮肤上布满了细小的、如同锈迹般的黑褐色斑点,眼神浑浊,带着一种被污染侵蚀的狂躁。
“看什么看?劣化源质!”青年啐了一口,唾沫星子混合着黑绿色的污渍落在林默脚边,“老子叫赵西!这片儿归我管!你这废料占着三号井,磨磨蹭蹭,耽误老子进度!识相的,把你筐里的源渣倒一半给我!不然……”他掂了掂手里的木铲,眼神威胁。
赤裸裸的敲诈!在沉渣渊这种地方,体力的消耗就是生命。林默筐里这第一铲源渣,是他拼着差点晕倒才弄出来的。
林默蜡黄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汗水不断滑落。他握紧了手中粗糙的木铲柄,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愤怒在胸中燃烧,但更多的是冰冷的无力感。反抗?以他现在的状态,眼前这个明显也被污染侵蚀、但体格更强的赵西,能轻易把他打翻在地,甚至推进那深不见底的源渣井里!
“快点!废料!老子没时间跟你耗!”赵西不耐烦地逼近一步,身上那股混杂着源渣恶臭和狂躁污染的气息扑面而来,让林默本就眩晕的脑袋更是一沉。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带着一丝奇异穿透力的声音,如同冰泉滴落,突兀地在沉闷污浊的沉渣渊响起:
“赵西,你的定额是八十筐。现在才背了十五筐,有闲心在这里勒索新人?”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源渣翻涌的汩汩声和远处监工的呵斥。
林默和赵西都是一愣,循声望去。
只见在沉渣渊上方,靠近灰白石墙边缘的一处稍高的平台上,不知何时站着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少女。
她同样穿着灰扑扑的麻布衣服,款式和其他原住民并无不同。但站在那污秽弥漫的背景里,却显得格格不入。她身形纤细,一头罕见的银灰色短发在流淌的光雨下泛着冷冽的光泽,发梢微微,带着一丝不驯。她的脸上没有裹布,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挺首的鼻梁。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清澈,平静,如同冻结了亿万年的寒潭,深不见底,此刻正淡淡地俯视着下方的赵西。
林默的心脏猛地一跳!是她!食堂里那个银灰色短发、看掌心的少女!
赵西看到少女,脸上的凶狠戾气瞬间僵住,随即扭曲成一种混杂着忌惮、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恐惧的表情。“苏……苏洛!你少管闲事!老子的事轮不到你……”
“轮不到?”被称作苏洛的少女唇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弧度冰冷,“需要我提醒你,三天前你因为抢夺净水,被王监工抽了二十鞭,后背的伤还没好吧?还是说,你想让我‘提醒’一下王监工,你今天清理的源渣里,掺了多少井底的沉淀物来凑数?”
赵西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眼神中的狂躁被惊惧取代。他死死盯着平台上的苏洛,嘴唇哆嗦着,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算你狠!苏洛!你给我等着!”他恶狠狠地瞪了林默一眼,仿佛要把所有怒火转嫁到他身上,然后扛着自己的背篓,骂骂咧咧地快步走开了。
危机暂时解除。
林默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又是一阵虚脱般的眩晕。他扶着沉重的背篓边缘,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牵动着肺腑的疼痛。他抬起头,望向平台上的少女。
苏洛的目光也落在了他身上。那双寒潭般的眼睛,似乎在他佝偻的身影、沾满污秽的双手、还有那蜡黄绝望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她的眼神依旧平静,没有任何同情或怜悯,只有一种纯粹的、如同观察标本般的审视。
然后,她的视线似乎不经意地扫过林默刚才被源渣黑气侵蚀、此刻依旧残留着灼痛和淡淡黑痕的手臂。
林默感觉她的目光似乎在自己手臂上停顿了那么一瞬,极其短暂。
苏洛什么也没说。她只是淡淡地收回目光,仿佛刚才只是驱赶了一只碍眼的苍蝇。她转身,银灰色的短发在光雨中划过一个利落的弧度,身影很快消失在平台另一侧的阴影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沉渣渊的污秽气息重新包裹上来。
林默站在原地,剧烈的喘息渐渐平复,只剩下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冰冷。赵西的威胁暂时退去,苏洛的出现如同幻影。但绝望并未消散,反而更加沉重。他低头看着自己沾满黑色淤泥、微微颤抖的双手,看着那巨大背篓里孤零零的一铲源渣。
劣化源质。废料中的废料。连沉渣渊的淤泥都在嘲笑他的存在。
他深吸了一口污浊的空气,那恶臭几乎让他窒息。他再次握紧了粗糙的木铲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刺痛。
没有选择。
他佝偻着腰,如同一个生锈的、即将报废的机器,再次将木铲插入那粘稠污秽的源渣之中。
嗤——!
黑气再次升腾,灼痛和低语再次袭来。
身体深处,那粒沉睡的“尘埃”,在接触到这更浓烈、更纯粹的污秽时,似乎又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
这一次,林默清晰地感觉到了。
不是错觉!
那感觉极其微弱,如同心湖深处投入了一颗比沙砾还小的石子,荡起的涟漪微乎其微,却真实存在!
伴随着这微弱波动而来的,是手臂上侵蚀痛感的再次减轻,以及脑海中混乱低语的又一次削弱!
虽然身体依旧沉重如铅,每一次挥动木铲都耗尽力气,每一次呼吸都灼痛肺腑,但林默麻木绝望的眼神深处,一点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名为“惊疑”的火星,悄然点燃。
这具被称为“劣化源质”、“废料”的身体里……到底藏着什么东西?
它……似乎在“吃”这些污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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