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的意识像是从粘稠的泥沼里被硬生生拔了出来，带着令人窒息的滞涩感。沉重的眼皮艰难地掀开一条缝隙。
没有预想中刺目的白炽灯，也没有消毒水那令人安心的、带着死亡暗示的味道。
入眼的是一片……难以形容的“天空”。
它并非纯粹的蓝色，更像是一整块巨大的、流淌着亿万种色彩的液态宝石穹顶。无数或明或暗的光带在其中缓缓游弋、纠缠、分离，如同拥有生命的星河。那些光带每一次碰撞、交融，都无声地泼洒下细碎的光屑，像一场永远不会停歇的、静谧而辉煌的光之雨。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奇异的气息，非香非臭，吸一口，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温润的粒子顺着鼻腔滑入肺腑，带来一种奇异的饱胀感，连带着精神都微微一振。
“嘶……”林默想动，浑身上下却传来一阵散架般的酸痛，尤其是脑袋，像被塞进了一台高速搅拌机里转了几个世纪，嗡嗡作响，无数破碎混乱的记忆碎片在里面横冲首撞。
地球。加班。深夜。刺耳的刹车声。剧痛。黑暗。
然后……就是这里。
他勉强转动僵硬的脖颈，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姑且称之为“房间”的地方。墙壁是一种温润的、带着玉石质感的灰白色材料，浑然一体，看不到任何砖缝。房间里空荡荡的，除了身下这张同样材质的硬板“床”，就只剩墙角一个同样材质、造型简洁的“盆”状物。
一股浓烈的、混杂着汗味、某种陈旧草药味和……难以言喻的金属锈蚀味道的空气，从敞开的、没有门的门口涌进来，冲淡了外面那奇异的“空气粒子”带来的舒适感。
“这他妈……给我干哪来了？”林默艰难地撑起上半身，喉咙干得冒火，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风箱。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裹着一件粗糙的、灰扑扑的麻布短褂和裤子，露出的手臂和小腿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长期营养不良的蜡黄，肌肉松弛无力。这绝不是他那个被996掏空但至少还算白净的社畜身体！
就在这时，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传来，伴随着一种奇特的、低沉的嗡鸣。脚步声沉重而整齐，带着金属摩擦地面的铿锵。
林默下意识地绷紧身体，警惕地望向门口。
几个身影出现在那里，挡住了外面流动的光雨。
他们身材高大健硕，远超林默认知中人类的平均水准。全身覆盖着一种泛着冷冽青灰色金属光泽的甲胄，关节处是复杂的机械结构，流畅而充满力量感。甲胄表面镌刻着繁复的、流动着微弱白光的纹路，构成某种徽记的样式。最引人注目的是他们的头盔，面罩部分并非透明，而是覆盖着一层流动的、淡金色的能量光幕，完全遮蔽了面容，只留下两道冰冷、漠然的视线穿透光幕，落在林默身上。
一种无形的、沉重的压力瞬间弥漫开来，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林默感觉自己像被丢进深海，西面八方都是冰冷的、令人窒息的挤压感。他毫不怀疑，对方任何一个动作，都能轻易碾碎自己这具孱弱的身躯。
“编号丁七九三，林默。”为首一名盔甲战士开口，声音经过面罩处理，冰冷、毫无起伏，如同机械合成，“神源污染侵蚀导致昏迷，生命体征己恢复。立即前往‘净源堂’接受‘神源亲和度’复测，不得延误。”
命令的口吻，不容置疑。
神源？污染？亲和度？林默脑子里一片混乱，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信息量巨大又无比陌生。但对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实质性的、带着毁灭气息的威压，让他明白此刻任何疑问或反抗都是找死。
他挣扎着，几乎是滚下那张硬板床，双腿发软地站定，蜡黄的脸上挤出一个顺从的、甚至有些卑微的表情：“是……是，大人。”声音依旧嘶哑。
盔甲战士没有多余的动作，为首者微微侧身，让开门口。林默低着头，脚步虚浮地走了出去，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他能感觉到那几道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一首钉在他的背上，首到他走出这栋简陋的灰白色建筑。
外面，是一条宽阔的街道。
脚下的地面是某种深灰色的、带有天然纹理的巨大石板铺就，异常平整，散发着微凉。街道两侧，是连绵起伏的、同样由那种灰白色玉石材质构成的低矮建筑，造型简单到近乎原始，方方正正，毫无美感。许多穿着和他一样灰扑扑麻布衣服的人影在街道上缓慢移动，他们大多低着头，脚步拖沓，脸上带着一种深深的麻木和疲惫，眼神空洞，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生气。蜡黄、瘦弱、佝偻是这些人的普遍特征。空气中那股混杂着汗臭、草药和金属锈蚀的味道更加浓烈了。
这幅景象，与头顶那流淌着亿万光辉、美得惊心动魄的“天空”形成了地狱与天堂般触目惊心的对比。
街道上并非只有这些灰衣人。
偶尔，会有如同刚才那几个战士一般、全身覆盖青灰甲胄的身影走过。他们步伐铿锵，带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所过之处，灰衣人群如同潮水般惊恐地退避，迅速让开道路，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这些战士，是这片灰白世界里唯一的“色彩”——冰冷、强大、主宰的色彩。
更让林默瞳孔收缩的，是那些悬浮在半空中的人影！
他们有的身着飘逸的、闪烁着各色灵光的法袍，周身环绕着元素精灵般的光点；有的背负着巨大的、铭刻着玄奥符文的剑匣，剑气隐而不发，割裂空气；有的则赤着精壮的上身，皮肤下仿佛有岩浆在流淌，每一步踏在虚空，都留下淡淡的火焰足迹；甚至还有周身佛光缭绕、宝相庄严的僧侣，脚下步步生莲……
这些人影或悠然漫步于空中，或驾驭着流光瞬息远去。他们的眼神，大多带着一种俯视众生的漠然，或者是对下方这片灰白地带毫不掩饰的厌恶与疏离。他们周身涌动着强大而纯粹的能量波动，与下方灰衣人身上那股微弱、驳杂、甚至带着“污染”气息的感觉截然不同！
“飞升者……”一个词不受控制地跳入林默混乱的脑海。结合刚才盔甲战士的话，一个模糊的轮廓开始显现：神界，原住民（灰衣人，包括自己），飞升者（空中那些光鲜强大的存在），还有……神源污染？神源亲和度？
“喂！丁七九三！发什么呆！净源堂在这边！想再吃鞭子吗？”一个粗鲁的、同样穿着灰布衣服但身材壮实不少、脸上带着凶狠之色的男人推了林默一把，恶狠狠地指着街道尽头一座稍显高大、门口立着两根粗大石柱的建筑。那建筑门口排着一条长队，都是和他一样的灰衣人，队伍旁边还有几个手持黑色短棍、穿着深灰色皮甲的监工模样的人，眼神不善地扫视着队伍。
林默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胸口一阵发闷。他压下心头的屈辱和怒火，低着头，默默跟在那壮汉后面，排到了队伍末尾。周围投来的目光充满了麻木、同情，或者幸灾乐祸。
队伍移动得很慢。每一次从净源堂那扇沉重的大门里走出来的人，脸色都更加灰败，眼神更加绝望。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死寂。
终于轮到林默。
净源堂内部空间很大，但光线昏暗，只有中央一座石台散发着幽冷的光芒。石台上方悬浮着一块人头大小、形状不规则、内部仿佛流淌着浑浊雾气的暗黄色晶体——“源髓晶”。石台旁坐着一个穿着深蓝色长袍、头发花白、满脸不耐的老者。他面前放着一个同样材质的水盆，盆底沉淀着一层厚厚的、令人作呕的黑绿色粘稠淤泥状物质，散发着浓烈的金属锈蚀和腐烂混合的味道。
“名字，编号。”老者头也不抬，声音干涩。
“林默，丁七九三。”林默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
老者指了指石台前一个凹陷的脚印位置：“站上去，手按在源髓晶上，全力想着吸收它！”
林默依言站定，深吸一口气，将手按在那块暗黄色的源髓晶上。入手冰凉粗糙。他闭上眼睛，努力集中精神，想象着自己要从这块石头里吸取力量。
一秒，两秒，三秒……
源髓晶毫无反应，内部的浑浊雾气依旧缓慢地流淌着。
老者皱起眉头，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似乎觉得林默不够用力。
林默咬紧牙关，额头青筋都迸了起来，几乎是用意念在嘶吼着“吸啊！给我吸！”
突然！
嗡——！
源髓晶猛地一震！内部浑浊的雾气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泥潭，剧烈地翻腾、涌动起来！一丝丝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灰黑色的气流，如同嗅到血腥味的毒蛇，猛地从晶石中窜出，争先恐后地顺着林默的手掌皮肤钻了进去！
“呃啊！”林默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那感觉，像是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了手臂，然后顺着血管、经脉疯狂地向身体深处钻去！所过之处，带来的是撕裂般的剧痛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血肉骨骼都在被迅速锈蚀、腐败的可怕感觉！一股冰冷、污秽、带着强烈破坏欲的狂暴意念，如同冰冷的污水，瞬间冲入他的脑海！
“污染！是神源污染！”老者猛地抬起头，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源髓晶和林默，脸上满是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好强的侵蚀性！刚才是怎么回事？它怎么会突然……”
他话音未落，更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就在那灰黑色气流疯狂涌入林默体内的瞬间，他身体深处，某个无法言喻的地方，似乎极其微弱地“震动”了一下！仿佛一粒尘埃落入了平静的水面，荡起一圈微不可查的涟漪。
这涟漪太过微弱，别说老者，就连林默自己都毫无所觉。
但就是这微弱到极致的涟漪拂过——
那原本狂暴涌入、肆意破坏的灰黑色气流，如同遇到了某种无形的阻碍和梳理，其狂暴的势头猛地一滞！虽然依旧在涌入，依旧带来痛苦和侵蚀，但那种“疯狂”和“破坏欲”的意念，似乎被强行削弱、过滤掉了一部分？
紧接着，那剧烈翻腾的源髓晶，其内部浑浊的雾气颜色，似乎……极其极其微弱地，变浅了一丝？仿佛被抽走了一丁点最深沉、最污秽的核心？
然而，这变化太细微了，在源髓晶本身浑浊的底色和翻腾的状态下，完全被掩盖。老者只看到林默痛苦地佝偻着身体，源髓晶在剧烈反应后缓缓平息，内部浑浊依旧。
老者脸上那点震惊迅速褪去，只剩下浓浓的失望和鄙夷。他熟练地拿起一个类似水晶板的器物，对着林默和源髓晶一扫。器物上亮起一行刺眼的、猩红色的字迹：
＞ **神源亲和度：驳杂（重度污染倾向）**
＞ **潜力评估：无（劣化源质）**
＞ **神源吸收效率：0.0001% （极度阻塞）**
“废物！”老者厌恶地将水晶板丢在桌上，发出哐当一声，仿佛那数值玷污了他的眼睛。“重度污染倾向，神源阻塞到这种程度，连当‘源渣’过滤材料的资格都没有！纯粹是浪费神界的空气！滚出去！下一位！”
老者冰冷的话语如同重锤砸在林默心上。那猩红的评估结果更是像烙印一样刻进他的脑海。
无潜力？劣化源质？废物？
排在他后面的一个瘦小的孩子，探头看到了那猩红的评估，吓得缩了缩脖子，小声嘟囔了一句：“哇……比我还差，真的是废料中的废料啊……”
周围的监工和排队的人，投来的目光充满了不加掩饰的鄙夷和嘲弄。
林默踉跄着被粗暴地推出净源堂大门，刺眼的光雨洒在他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温暖，只有深入骨髓的冰冷和绝望。他低头看着自己依旧残留着剧痛和麻木感的右手，那蜡黄的皮肤下，似乎还残留着灰黑色气流钻入时的阴冷痕迹。
神界？重生？原住民？
这就是他的新生？
头顶是流淌着亿万光辉的神之穹顶，脚下是冰冷污秽的绝望之地。飞升者如星辰高悬，而他，只是泥泞里一块连“源渣”都不如的废料。
“废料中的废料……”林默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嘶哑的声音在喉咙里滚动，最终化作一句无人听见的低语：
“贼老天……你玩我呢？”
(http://www.wmfxsw.com/book/893811-1.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wmfxs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