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闭室厚重的木门隔绝了最后一丝外界的光线,也隔绝了巷道里污水被清理的哗啦声和守卫们压抑的抱怨。绝对的黑暗与浓稠到令人窒息的恶臭,如同最沉重的裹尸布,将张伟紧紧缠绕。他蜷缩在冰冷泥地最深的角落,污泥、脓液、腐烂内脏的残渣黏腻地包裹着他,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像是在吞咽滚烫的毒液,灼烧着肺腑,牵扯着胸口的闷痛和全身的擦伤。
识海深处,那因铁片暴动、古阵反噬以及强行极限微操而撕裂的剧痛,如同千万根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着他的精神核心。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一波更强烈的晕眩和撕裂感,眼前金星乱舞,黑暗似乎都开始扭曲变形。身体和精神的双重透支,让他如同风中残烛,意识在崩溃的边缘沉浮。
刑律堂弟子那如同冰锥般的审视目光,秦烈离去时怨毒得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嘶吼,都成了烙印在感知中的冰冷印记。暂时的脱身,不过是跌入了另一个更绝望的囚笼。下一次,当秦烈卷土重来,或者刑律堂失去耐心,他这身污秽还能成为护身符吗?搜魂的阴影如同悬顶利剑,寒意刺骨。
‘死局…又是死局…’张伟的思维因剧痛而迟滞,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淹没残存的意志。袖中铁片紧贴着皮肤,那冰冷的触感此刻也无法带来丝毫安抚,反而像是嘲讽他此刻的狼狈。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深渊之时——
嗡!!!
一股微弱到极致、却无比清晰的悸动,毫无征兆地穿透了浓烈污秽的恶臭气息,穿透了识海撕裂般的剧痛,甚至穿透了禁闭室那厚重的木门和冰冷的墙壁,如同投入死水的一颗纯净露珠,狠狠地撞入了张伟灵魂的最深处!
那不是声音!不是图像!而是一种纯粹到极致的意念波动!一种饱含着无尽岁月沉淀的孤寂、被强大禁制束缚的极致痛苦、以及濒临消亡边缘发出的、微弱到几乎湮灭的求救信号!
“救…救…我们…”
这意念断断续续,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但其中蕴含的纯粹澄澈的本质,与周围浓烈污秽的死气形成了最强烈的、首刺灵魂的反差!其纯净的“质”,瞬间与他脑海中《万象归源杂录》里那篇关于“灵族”的晦涩记载完全重合!
——灵族者,天地精粹所钟,秉性至纯,其灵念澄澈无瑕,如初生之露,似不染之月华…然其族多舛,常为邪魔外道所觊,禁锢驱策,哀鸣天地…
禁地深处!是那个纯净而痛苦的意念!是古籍中记载的“灵族”在哀鸣!她(或他们)感知到了他!在这最污秽绝望的囚笼里,向他发出了跨越空间与禁制的呼救!
几乎在同时!
嗡!!!
紧贴着手腕的锈铁片,爆发出一阵前所未有的、清晰而滚烫的共鸣波动!这波动不再是之前的冰凉或温润,而是一种带着急切的催促、强烈的同源感应,以及…一丝感同身受的悲悯!仿佛这冰冷的铁片,也被那纯净灵魂的痛苦所触动,在无声地呐喊:回应她!救她!
“呃啊——!”
内外夹击!纯净意念的冲击与铁片滚烫的共鸣,如同两股截然相反却又同样狂暴的力量,在张伟濒临崩溃的识海中轰然对撞!原本就撕裂般的剧痛瞬间被放大了十倍!他身体猛地弓起,如同离水的虾米,喉咙里发出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嘶鸣,一口腥甜再次涌上喉头,被他死死咬住牙关咽了回去!冷汗如同瀑布般从额头滚落,瞬间浸透了糊在脸上的污泥!
剧痛排山倒海!但这痛苦之中,一丝源自铁片共鸣和古籍印证所带来的、微不可察的火焰,却在绝望的冰原上悄然点燃!
机会!
这纯净意念的呼救,这铁片前所未有的共鸣,是这看似无解死局中,唯一裂开的缝隙!唯一的变数!禁地深处的秘密,或许就是破局的关键!
然而,巨大的危机感瞬间压过了这丝希望的火苗!识海因这内外冲击而产生的剧烈波动,如同黑夜中的灯塔,无比醒目!门外守卫!刑律堂的监视!秦烈那如同毒蛇般蛰伏的神识!任何一丝异常的灵力或精神波动,都可能引来灭顶之灾!
求生的本能再次压倒一切!张伟用尽最后一丝意志力,强行运转龟息法门!他将自身的气息和精神波动收敛到极致,如同真正的顽石枯木,甚至主动将意识沉入那浓烈的污秽恶臭带来的生理性痛苦之中,用这种“真实”的痛苦去掩盖、去稀释识海深处那惊涛骇浪般的冲击!
他蜷缩得更紧,身体因“寒冷”和“剧痛”而剧烈地颤抖着,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如同野兽濒死般的呜咽。污泥缝隙中露出的眼睛,涣散而呆滞,充满了最底层的麻木和绝望。他将自己彻底伪装成一个被古阵反噬重伤、被污秽折磨到神志不清的可怜虫。
时间在剧痛的煎熬和极致的伪装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息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门外的守卫似乎并未察觉到异常,只有规律的脚步声在巷道里回荡。
首到识海深处那因纯净意念冲击和铁片共鸣引发的狂暴波澜,在龟息法门的强行压制下,稍稍平复为持续的钝痛,张伟才敢在污泥的掩盖下,极其轻微地动了动手指。
‘回应…必须回应…但不能引起任何波动…’他的思维因剧痛而迟钝,却异常坚定。‘引导…像之前一样…用最微小的因果…’
意念艰难地凝聚,因果之眼在巨大的痛苦和压力下,极限压缩地开启!视野瞬间被点亮,范围死死锁定自身——不是向外,而是向内!锁定自己识海深处,那因纯净意念冲击而残留的一丝极其微弱的、纯净的涟漪!
目标:将这丝纯净意念涟漪的“消散”过程,极其短暂地、朝着禁地深处那痛苦意念传来的方向,“引导”偏移一丝!如同在平静的水面上,对着遥远的目标,吹出一缕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气流!
意念微操!幅度被压缩到最小!如同在即将崩断的琴弦上,试图拨动一个最轻柔的音符!
嗡…!
识海深处传来一阵更加尖锐的刺痛!强行操控自身精神涟漪带来的反噬,如同铁锤砸在太阳穴!张伟眼前一黑,差点彻底昏厥过去!但他死死咬住舌尖,血腥味混合着污泥的恶臭在口腔弥漫,强行维持着一线清明!
成了!
他“感觉”到,那一丝纯净的意念涟漪,如同被赋予了极其微弱的方向性,朝着禁地深处,那痛苦求救的源头,极其短暂地荡漾了一下!传递出一个同样微弱却清晰的意念:“…等…”
做完这一切,张伟如同被彻底抽干了所有力气,身体下去,意识彻底沉入黑暗的深渊。只有那浓烈到极致的恶臭和识海深处持续不断的钝痛,证明他还活着。
禁闭室外,守卫的脚步依旧。巷道尽头,刑律堂的阴影和秦烈的怨毒并未散去。
但在那无人知晓的禁地最深处,被强大禁制囚禁的纯净意念,似乎捕捉到了那一缕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回应涟漪。那饱含痛苦的意念波动,极其轻微地…停顿了一瞬。如同在无尽黑暗的囚笼里,看到了一丝遥远星光闪烁的希望。
杂役院书阁。
青璇放下手中一枚记录着上古奇闻的陈旧玉简,秀眉微蹙。窗外天色己近黄昏,橘红色的余晖透过窗棂,在她恬静的侧脸上镀上一层暖色。她下意识地望向禁闭室的方向,清澈的眼眸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色。
“张师弟…禁地古阵残骸…触发反噬…”她低声自语,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玉简上某个模糊的图腾印记,那印记的线条,竟与张伟在禁地触发的那块青铜碎片上隐晦的阵纹,有着几分神似。
“灵机紊乱…污秽之地…古老封禁…”青璇的目光变得专注起来,她起身走向书阁最深处那排积满灰尘、专门存放宗门早期地理志和禁忌传闻的书架。或许,那里会有些线索,能解释禁地外围为何会残留着能引发如此剧烈反噬的古阵碎片,以及…张伟身上那挥之不去的谜团。她纤细的手指拂过书脊上的灰尘,带着一种书卷特有的宁静力量,在纷乱的线索中,试图为那深陷污秽的少年,寻得一线破局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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