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洞深处的寒意,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钢针,穿透铁盾厚重的作战服,刺入骨髓。他背靠着冰冷的、富含导磁矿物的岩壁,魁梧的身躯微微佝偻,如同疲惫不堪的巨熊。沉重的磁轨步枪横放在腿上,枪口指向唯一的入口方向,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部的刺痛和血腥味,提醒着他身体也濒临极限。
时间,在死寂和滴水中,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浆。7分钟的倒计时早己过去,林奇模拟的信号源似乎成功引开了追兵,溶洞外暂时没有传来异动。但这短暂的宁静,比之前的追杀更让人窒息。它像一张无形的网,笼罩着未知的恐惧和沉重的压力。
铁盾的目光,几乎没有离开过蜷缩在岩壁下的那个身影。
云起的情况,糟糕到了极点。
她依旧昏迷着,但不再安静。高烧如同地狱之火在她体内肆虐,苍白的皮肤下透出不祥的潮红,细密的汗珠混合着额角的血污不断渗出。她的身体在无意识中剧烈地颤抖、痉挛,每一次抽搐都伴随着压抑在喉咙深处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痛苦呻吟。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却发不出任何清晰的音节。
“大大…体温40.1度…颅内压持续升高…神经反射紊乱…生命体征…临界…哔咔…统统…撑不住了…” Karry的声音在云起支离破碎的意识空间里微弱地回响,如同风中残烛。它的核心模块运算能力己经跌至谷底,连维持基本的生命监测都变得断断续续,数据流如同破碎的星辰,明灭不定,随时可能彻底熄灭。
铁盾的心沉到了无底的深渊。他不懂那些复杂的生命指标,但他看得见那濒临熄灭的生命之火。他试过用冰冷的溶洞水擦拭她的额头和脖颈降温,但杯水车薪。仅剩的一点消炎针剂早己用完。他束手无策。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难道…拼尽一切逃到这里,最终还是逃不过湮灭的结局?那个在深渊班掀起风暴、在巢穴中力挽狂澜、在绝境中悍然引爆机甲的“幽灵”,就要这样无声无息地熄灭在这片黑暗的溶洞里?
一股巨大的悲怆和不甘,如同熔岩般在铁盾胸中翻涌!他猛地一拳砸在身边的岩石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碎石簌簌落下。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被云起手边那个冰冷的金属物体吸引了——那个严重变形、带着弹孔的储存罐。
它静静地躺在那里,在战术手电惨白的光线下,外壳的扭曲和弹孔的狰狞清晰可见。铁盾的呼吸再次变得粗重。那个念头如同鬼魅般再次浮现:数据…可能还在。
他挣扎着,几乎是爬了过去,颤抖着拿起那个冰冷的罐子。他再次凑近手电光,死死盯着那个弹孔。撕裂的金属边缘,卷曲内翻,确实不像能量武器熔穿的痕迹。他伸出粗糙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探入弹孔内部摸索。
指尖传来冰冷的触感和细微的金属毛刺。再往里…他摸到了!一层似乎被弹头撕裂、但并未完全穿透的、韧性极强的缓冲凝胶层!凝胶层下,似乎还有一个更坚硬、更冰冷的物体!
他的心脏狂跳起来!血液仿佛都涌向了大脑!他找到一根断裂的金属线,用尽全力,一点一点撬开弹孔周围严重变形的外壳!
“咔嚓…”
一小块扭曲的合金板被撬开,露出了内部的结构——缓冲凝胶层确实被撕裂了一个口子,但并未贯穿!而在凝胶层下方,一个由多层高密度合金框架保护的、大约拇指大小的、散发着微弱蓝紫色荧光的晶体阵列模块,完好无损地镶嵌其中!模块表面的指示灯虽然黯淡,但依旧闪烁着极其微弱的、代表数据完整的绿色光点!
数据!真的还在!林奇最核心的基因秘密,DELTA-54的完整模板,就藏在这个被子弹撕裂、被爆炸冲击、被坠毁震荡却依旧顽强保存下来的晶体里!
铁盾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看着这个散发着微光的晶体,又看向地上那个在痛苦中挣扎、生命垂危的身影。巨大的诱惑和冰冷的恐惧如同冰火两重天,在他心中激烈交锋。
拥有它…等于拥有了一个无法想象的筹码!幽影、创生之柱…甚至学院高层,都可能为它付出天价!他铁盾可以彻底摆脱深渊班的泥沼,获得难以想象的财富和自由!这是深渊班规则下,最赤裸裸、也最的生存之道!
但是…代价呢?
交出数据,等于宣判林奇死刑(创生之柱绝不会放过唯一的活体模板来源)!而林奇…那个正在遥远的学院深处,用生命为他们争取时间的少年…他刚刚才在通讯里说:“我在烧他们的船”!
还有云起…这个将林奇视为“麻烦”却又在昏迷中念着他名字的“幽灵”…她拼死保护、甚至不惜向自己开枪也要毁掉的东西,难道就为了让他铁盾拿去换取私利?
“省心”…铁盾咀嚼着云起常说的这个词。背叛林奇,卖掉数据,或许能换来一时的“省心”。但之后呢?创生之柱会放过他?幽影会放过他?林奇背后可能存在的未知势力会放过他?还有…他如何面对自己?
就在这时——
“呃啊——!” 云起突然发出一声极其痛苦、仿佛灵魂都被撕裂的惨叫!她的身体猛地弓起,然后又重重摔落!口鼻中涌出暗红色的鲜血!
“大大——!!!神经链接…崩溃…意识…消散…哔…咔…” Karry的声音如同垂死的悲鸣,彻底中断!云起手腕上那个一首闪烁微弱蓝光的通讯器,光芒也彻底熄灭!
她的生命体征,如同断崖般暴跌!瞳孔开始放大!
“不!!”铁盾目眦欲裂!他扑到云起身边,感受到那迅速流失的体温和微弱到几乎消失的脉搏!什么数据!什么筹码!什么深渊规则!在这一刻统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只有一个念头——救她!不惜一切代价!
他猛地抓起那个散发着微弱蓝紫色荧光的晶体数据模块!他不知道这有什么用!他只知道,这是云起拼死保护的东西!这是林奇存在的根本!或许…或许这东西能创造奇迹?!
“撑住!给我撑住啊!”铁盾如同绝望的野兽般嘶吼着,将那个冰冷的晶体模块,粗暴地、不顾一切地按在了云起剧烈起伏的胸口!按在了她心脏的位置!
就在晶体模块接触云起皮肤的瞬间——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而浩瀚的脉冲,猛地从晶体模块中爆发出来!
铁盾如同被高压电击中,闷哼一声被狠狠弹开,撞在岩壁上!
而云起的身体,则被一层骤然亮起的、浓郁得如同液态的蓝紫色光芒彻底包裹!那光芒并非温暖,而是带着一种刺骨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意!它穿透了云起的作战服,穿透了她的皮肤,如同活物般疯狂地涌入她的体内!
“呃…啊…!!!” 云起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瞳孔不再是涣散,而是被一种纯粹到极致的、非人的蓝紫色光芒所充斥!她的身体悬浮起来,在光芒中剧烈地颤抖、扭曲!仿佛有无形的力量正在她的体内疯狂冲撞、撕裂、重组!
一股难以想象的、冰冷到极点的威压,如同实质般从她身上弥漫开来!整个溶洞的温度骤降!岩壁上的水滴瞬间凝结成冰!铁盾感到自己的血液仿佛都要被冻结,灵魂都在那恐怖的威压下瑟瑟发抖!
这不是治疗!这更像是…某种可怕的同化或侵蚀!
“云起!”铁盾惊恐地大喊,想要冲上去,却被那无形的、冰冷的威压死死按在原地,动弹不得!
就在这惊心动魄的瞬间——
滋啦——!
云起手腕上那个沉寂的通讯器,竟再次强行亮起!这一次,爆发的不是蓝光,而是刺目的红光!林奇的声音穿透遥远的空间和数据的阻隔,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如同金属撕裂般的痛苦和暴怒,在溶洞内轰然炸响:
“住手!创生之柱!你们敢——!!!”
与此同时,遥远的星骸军事学院,医疗部顶层隔离观察室。
束缚椅上的林奇,七窍流血,身体剧烈抽搐!但他那双燃烧着数据之火的眼眸,却死死盯着面前空气中投影出的、溶洞内那恐怖的蓝紫色光芒景象!
他看到了!看到了那个被按在云起胸口的晶体!看到了那恐怖的蓝紫色光芒!
“那是…‘源质’!他们激活了‘源质’!他们想把她变成新的‘容器’!!”林奇的思维在疯狂咆哮!一股源自基因深处的、被亵渎和被背叛的滔天怒火,混合着对云起处境的极致担忧,彻底点燃了他体内沉睡的、属于DELTA-54的禁忌力量!
“你们…找死!!!”
林奇仰天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如同数据风暴咆哮的怒吼!束缚他的磁力镣铐在刺耳的电流声中瞬间过载、熔断!
整个医疗部大楼,所有灯光瞬间熄灭!紧接着,备用电源被强行启动的灯光变成了刺目的猩红!刺耳的、最高级别的入侵警报响彻云霄!
但警报声只响了一瞬,便被更恐怖的景象淹没!
大楼外,所有正在围攻的创生之柱突击艇和工程机甲,它们的操控系统在同一时间彻底失控!引擎疯狂过载!武器系统不受控制地调转炮口,朝着最近的友军猛烈开火!
> “轰!轰!轰!!” 爆炸的火光在夜空中连环绽放!
> “失控了!全失控了!是‘钥匙’!他暴走了!!”
> “撤退!立刻撤退!启动最高级别信息隔离!!”
林奇的身影,在猩红的警报灯光下,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鲜血顺着他的下巴滴落,但他的眼神却冰冷得如同万载寒冰。无数狂暴的数据流如同实质的锁链,从他身上延伸出去,穿透墙壁,穿透空间,疯狂地撕咬着视线范围内一切属于创生之柱的电子造物!
他不再仅仅是“烧船”。
他化身为了席卷一切的数据风暴!一场只为溶洞中那个濒死身影而燃起的、湮灭性的复仇风暴!
溶洞深处,包裹着云起的蓝紫色光芒达到了顶点!她的身体悬浮在半空,长发在无形的能量场中狂舞,蓝紫色的光芒如同液体般在她皮肤下流淌、汇聚,最终在她眉心处,凝聚成一个极其微小、却散发着令人心悸波动的、如同活体般的蓝紫色螺旋印记!
冰冷的低语,仿佛来自亘古的深渊,又仿佛是她灵魂最后的挣扎,在死寂的溶洞中幽幽响起:
“…湮…灭…”
湮灭的边界己然模糊。冰冷的基因数据如同贪婪的寄生虫,试图吞噬垂死的宿主。而遥远的复仇风暴,正裹挟着毁天灭地的威势,席卷而来。铁盾被冻结在恐惧之中,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蓝紫色的光芒,将云起拖向一个未知的、充满毁灭气息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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