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除颤仪电极板冰冷的撞击声，如同丧钟，隔着墙壁闷闷传来。每一次“砰”响，都像重锤砸在苏晚摇摇欲坠的心防上。那刺耳的、代表生命即将熄灭的警报长鸣，更是如同无数根钢针，狠狠扎进她每一寸神经！
“不——！！！”
凄厉的尖叫撕裂喉咙，带着毁天灭地的绝望和罪孽感！苏晚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猛地挣脱护士的钳制，赤着脚，额头缠着的纱布瞬间被鲜血洇透，不管不顾地扑向抢救室紧闭的大门！
“顾远航！顾远航——！！！”指甲在冰冷的金属门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留下道道血痕。她的世界只剩下那扇门，门后那个因她而濒死的男人！她害了他！她用那张浸满疯狂和恐惧的纸条，亲手把他推向了黑石隘口的枪口！
“拦住她！”林院长厉喝，脸色铁青。
几个护士和闻声赶来的警卫死死抱住疯狂挣扎的苏晚。她像一尾离水的鱼，徒劳地弹动着，嘶吼声渐渐变成破碎的呜咽，眼泪混合着额头的血水，在惨白的脸上冲刷出绝望的沟壑。
就在这时——
“嘀——”
那催命般的长鸣警报声，戛然而止！
紧接着，抢救室里传出一阵压抑着巨大惊喜的、短促而有力的声音：
“有心跳了！窦性心律！快！输血！继续手术！”
“血压回升！”
“稳住！快！清创！找到出血点！”
如同溺水之人猛地被拉出水面！苏晚所有的挣扎和嘶吼瞬间凝固。她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瘫倒在抱住她的护士怀里，只剩下剧烈到窒息的喘息，和一双瞪得极大、却空洞茫然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扇门。
活……活了？一线生机？
林院长紧绷的脸色也骤然一松，长长吁出一口气，但看向苏晚的眼神却更加锐利如刀，仿佛要将她整个人剖开！他捏着那张染血的纸条，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
小刘连滚爬爬地扑到抢救室门口，贴着门缝，激动得语无伦次：“活了！营长挺过来了！嫂子！营长挺过来了！”他回头看着如泥、眼神空洞的苏晚，又看看林院长手中那张触目惊心的血纸，巨大的困惑和后怕让他浑身都在发抖。
走廊里死一般的寂静被打破，却又陷入另一种更令人窒息的低气压。只有抢救室里器械碰撞和医生快速指令的声音隐隐传来。
林院长一步一步，走到苏晚面前。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带着审判般的威压。他再次举起那张被血浸透、边缘烧焦卷曲、字迹模糊的报纸纸条。
“苏晚同志。”他的声音低沉，却字字如冰锥，穿透苏晚混乱的意识，“顾远航同志胸口中弹，弹片距离心脏仅毫厘之差！这张纸条，被叠紧后塞在他的军装内衬口袋，正好挡在了弹道边缘！它被击穿、烧焦，但也因此极大地吸收了冲击力，偏移了弹片轨迹，为手术争取了至关重要的几秒钟！”
他锐利的目光如同手术刀，剖开苏晚脸上每一寸细微的惊愕和难以置信。
“现在，请你，看着这张沾着你丈夫鲜血、也救了他一命的纸条，回答我！”林院长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这上面的字迹，是不是你的？！你到底是如何知道‘黑石隘口’、‘埋伏’、‘路线暴露’这些绝密信息的？！顾远航同志临时改变撤退路线的决定，是否与这张纸条有关？！”
每一个问题，都带着千钧之力，砸在苏晚刚刚因顾远航生还而升起一丝微茫希望的心上！
纸条暴露了！字迹被认出来了！她是最大的嫌疑人！窃密？通敌？还是……某种无法解释的预言？
巨大的恐惧再次攫住心脏！她看着林院长手中那张浸满顾远航鲜血、此刻却仿佛带着灼热温度的“证物”，浑身抖得如同筛糠。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烙铁堵住，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她能说什么？说自己是穿书的？知道剧情？谁会信？等待她的只会是更深的怀疑和审查！甚至……精神病院！
“说！”林院长的耐心似乎耗尽，语气带着雷霆般的威势。
就在这千钧一发、苏晚的理智即将被恐惧彻底碾碎的瞬间——
“林……林院长……”
一个虚弱到极致、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却又带着一种冰冷金属质感的沙哑男声，极其微弱地从抢救室门内传出！
这声音如同定身咒！瞬间冻结了走廊里所有的声音和动作！
林院长猛地回头！小刘瞪大了眼睛！抱着苏晚的护士也惊愕地松开了手！
抢救室的门被从里面拉开一条缝。主刀医生满身是汗，脸色苍白却带着一丝如释重负，他对着林院长急促地低声道：“院长！顾营长……醒了！非常虚弱！但他……他坚持要立刻见您……还有……”医生的目光复杂地扫了一眼瘫在地上的苏晚，“……他爱人！”
醒了？！
苏晚猛地抬起头，脸上糊满血泪，眼神却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他醒了？！他还活着？！还要……见她？！
林院长眼中精光爆射！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对护士命令：“带她进去！清理一下！”又对警卫道：“守住门口！任何人不得靠近！” 说完，他率先一步，推开了抢救室的门。
苏晚被两个护士几乎是架着拖了起来，用湿毛巾胡乱擦了一把脸上的血污，脚步虚浮地被推进了充斥着浓烈消毒水和血腥味的抢救室。
无影灯惨白的光线下，顾远航躺在手术台上，脸色灰败得如同石膏，嘴唇干裂毫无血色。胸口覆盖着厚厚的纱布，隐约透出暗红的血迹。他浑身插满了管子，连接着各种仪器，微弱的生命体征在屏幕上艰难地跳动着。
然而，他那双眼睛……那双曾经冰冷、锐利、洞悉一切的黑眸，此刻虽然布满血丝，虚弱不堪，却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在苏晚踏入房间的刹那，就精准地、死死地锁定了她！
那目光……太复杂了！
有劫后余生的虚弱，有深入骨髓的剧痛，有冰冷的审视，有滔天的愤怒，有深不见底的困惑……更深处，似乎还翻涌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极其隐晦的……震动？
苏晚被他看得浑身发毛，双腿发软，几乎要再次瘫倒。那目光像无形的枷锁，将她牢牢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她甚至不敢去看他胸口的纱布——那里有她留下的血书印记！
林院长快步走到手术台边，俯下身，声音压得极低：“远航！感觉怎么样？别说话，保存体力！那张纸条……”
顾远航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转动了一下眼珠，目光从苏晚脸上移开，落在林院长身上。他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发出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气音。
林院长立刻将耳朵凑近。
顾远航用尽全身力气，极其缓慢地、一字一顿地，吐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纸……烧……掉……绝……密……她……不……知……情……”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肺腑里挤出来的血沫！
烧掉？绝密？她不知情？！
林院长浑身剧震！猛地首起身，眼中爆发出惊涛骇浪！他死死盯着顾远航那双虚弱却异常坚定的眼睛，又猛地转头，看向呆若木鸡、脸上还带着未干泪痕和血迹的苏晚！
顾远航在用他最后的意志力，为这张诡异的纸条定性！为这个浑身疑点的女人开脱！
为什么？！他看到了什么？经历了什么？这张差点害死他、又阴差阳错救了他的纸条，到底隐藏着什么惊天的秘密？！
巨大的问号如同风暴在林院长脑海中肆虐！但他看着顾远航那濒死也要传达的眼神，看着屏幕上依旧脆弱的心跳曲线，最终，所有的惊疑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和军人铁一般的服从！
他不再看苏晚，而是极其郑重地、小心翼翼地将那张染血的纸条，一点一点、仔仔细细地……折叠起来。然后，从旁边器械台上拿起一个消过毒的不锈钢弯盘，掏出打火机。
“嚓！”
幽蓝色的火苗窜起，贪婪地舔舐上那浸满鲜血、承载着疯狂预言和生死谜团的报纸一角！
纸张在火焰中迅速蜷曲、焦黑、化为灰烬！最后一点扭曲的字迹——“勿信！”在火光中挣扎了一下，彻底湮灭！
一股混合着血腥、焦糊和消毒水的诡异气味在抢救室里弥漫开来。
苏晚呆呆地看着那跳动的火焰，看着那张将她推入深渊又拉回一丝生机的纸条化为灰烬，大脑一片空白。烧掉了？他……为她遮掩了？为什么？
火焰熄灭。弯盘里只剩下一小撮灰黑色的余烬。
顾远航似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缓缓闭上了眼睛。呼吸微弱，但屏幕上的生命体征，奇迹般地比刚才更平稳了一些。
林院长将弯盘递给旁边的护士，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依旧呆立的苏晚，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疲惫地挥了挥手。
护士会意，上前扶住几乎虚脱的苏晚：“嫂子，营长需要休息，我们先出去吧。”
苏晚像个提线木偶，被护士搀扶着，一步一挪地离开抢救室。门外刺眼的日光让她下意识地眯起了眼。
然而，这短暂的、劫后余生的平静，甚至没能持续一分钟！
“苏晚！你个挨千刀的下贱胚子！骗子！杀人犯！你还我儿子的命来——！！！”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哭嚎，如同平地惊雷，在安静的医院走廊里轰然炸响！
只见王秀芬披头散发，状若疯癫，脸上涕泪横流，手里挥舞着一张皱巴巴的纸，像一颗失控的炮弹，朝着刚从抢救室出来的苏晚猛冲过来！她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满脸怒容、穿着工装的男人——显然是她在县城工作的丈夫和儿子！
“我儿子吃了你的毒药！上吐下泻！人都快不行了！你还我儿子的命！还我的缝纫机！”王秀芬哭嚎着，手里的纸劈头盖脸就要往苏晚脸上砸！“大家快看啊！就是这个不要脸的骗子！卖假药害人！还偷我的缝纫机！天打雷劈啊！”
那张纸，赫然是维生素片的说明书！上面清楚印着药品名称和成分！
维生素片暴露了！王秀芬的儿子出事了！她带着全家打上门来了！而且，时机卡得如此之“准”，就在顾远航生死未卜、苏晚最虚弱狼狈的时刻！
巨大的危机如同海啸般再次当头砸下！刚刚因纸条烧毁而升起的一丝微茫生机，瞬间被这更首接、更凶险的指控彻底淹没！
林院长刚走出抢救室，看到这一幕，脸色瞬间阴沉如水！他身边的小刘和警卫立刻上前阻拦疯狂的的王秀芬一家。
“干什么！这里是医院！顾营长还在抢救！”警卫厉声呵斥。
“抢救？他活该！娶了这么个丧门星！害人精！”王秀芬的丈夫，一个黑壮的男人，红着眼睛吼道，“我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她没完！跟你们当兵的也没完！”
场面瞬间混乱不堪！哭嚎声、咒骂声、呵斥声混杂在一起。
苏晚被护士护在身后，看着眼前这场闹剧，看着王秀芬手中挥舞的说明书，看着林院长紧锁的眉头和眼中再次升起的审视与怀疑……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刚刚摆脱了“通敌泄密”的致命指控，又立刻陷入了“诈骗、卖假药、致人病危”的泥潭！王秀芬的缝纫机还在屋里！人证（说明书）、物证（她儿子）俱在！
她该怎么办？谁能证明那瓶维生素只是普通药片？谁能证明她不是故意诈骗？顾远航刚刚从鬼门关抢回半条命，自身难保！林院长会信她吗？
绝望的冰寒，再次从脚底蔓延上来。苏晚看着混乱的走廊，看着王秀芬那张因愤怒和恐惧而扭曲的脸，看着林院长深不可测的目光……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堵着滚烫的沙子，一个字也发不出来。额头的伤口在混乱中被扯动，温热的鲜血顺着眉骨滑落，流进眼角，眼前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刺目的猩红。
血与泪的尽头，是更深、更冰冷的绝望深渊。她刚刚抓住的那根名为“顾远航生还”的稻草，似乎正带着她，一起坠向更黑暗的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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