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所里，K线图的红绿曲线在平板屏幕上无声交错，像一条条沉默的毒蛇。
赵公明圆睁着双眼，手指悬在屏幕上方，不敢落下。
“这……这个叫什么……布林带？”
“是的，它通过计算股价的‘标准差’，描绘出价格波动的范围。”
陈默的声音平稳，不带一丝波澜，仿佛在解释一杯水该如何烧开。
“市场情绪，就像这个带子的开口。恐慌时收窄，贪婪时扩张。”
赵公明感觉自己的脑子比混沌初开时还要混沌。
这些弯弯绕绕的线条，比推演天机星斗的轨迹还要费神。
他宁可去跟十个天兵天将打一架。
“医生，俺……俺还是觉得，首接变出金子来，最实在。”
“那是一种思维固化。”
陈默将一张打印出来的A4纸推到他面前，上面是全球黄金储备与各国GDP的对比图。
“你的‘实在’，正在稀释你自身神性的‘价值’。当你不再是财富的唯一象征，你的信仰锚点就会松动。”
赵公明的手机突然疯狂震动起来。
是神盾局内部通讯软件的夺命连环call。
他手忙脚乱地接通，卫峥那张冷得像冰雕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金源，编号007，立刻汇报你的‘治疗’进度。”
卫峥的声音里没有询问，只有不容置喙的命令。
“总部对你的能量波动评估为‘极不稳定’，再有五分钟，如果数据没有回落，天罚小队将执行B计划。”
B计划，就是物理清除。
赵公明吓得一个哆嗦，额头渗出冷汗。
他一紧张，神性就开始不受控制地溢出。
“别……别啊卫指挥！我正在学！我在进步！”
“你的进步，就是让江城区第三银行的ATM机吐出三十公斤金条吗？”
卫峥的语气骤然冰冷。
他身后的背景，正是那台被金条撑得爆裂开来的银行终端，黄色的警戒线拉得密密麻麻。
“你管这叫治疗？”
“我……”
赵公明百口莫辩，他只是在排队取钱时，脑子里过了一遍陈默教的“资产增值模型”，结果手里的银行卡就跟服务器的数字产生了“逻辑冲突”。
“稳住你的情绪。”
陈默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不知何时己经站到了赵公明身后，平静地注视着手机屏幕里的卫峥。
“卫指挥，恐慌是典型的负面市场情绪，只会导致非理性抛售，引发踩踏。”
卫峥的眉头拧成一个川字。
“陈医生，我不是在跟你讨论心理学，这是一个即将失控的特级污染源。”
“他的失控，源于对‘价值’的认知出现了偏差。”
陈默的声音通过通讯器，清晰地传到每一个天罚小队队员的耳机里。
“赵公明，听着。”
他的声音有一种奇异的镇定力量。
“你不是财富的创造者，你是价值的流通节点。”
“现在，忘记金子，忘记物质。”
“把你的注意力，从那堆固化的金属上移开。”
赵公明闭上眼睛，冷汗顺着脸颊滑落。
他能感觉到，自己体内那股熟悉的、想要把周围一切都变成黄金的冲动正在疯狂叫嚣。
“想象一条河，河里流淌的不是水，是‘信心’。”
“银行里的钱，股市里的指数，都是信心的具象化。”
“你把信心固化成了金条，等于筑起了一道大坝，河水会溢出，会泛滥，会摧毁一切。”
陈默的声音不疾不徐。
“你现在的任务，不是筑坝，是疏通河道。”
“如果你真的理解了什么是‘金融泡沫’，就该知道，盲目注入资本，只会让泡沫越吹越大，最终破裂。”
“你的力量，不该用来‘创造’财富，而应该用来‘锚定’信心。”
“点石成金，不如点化人心。”
银行现场，卫峥握着通讯器的手，关节泛白。
他看着那个瘫坐在地、满脸绝望的财神爷，又听着耳机里那个疯子医生条理清晰的“歪理邪说”。
他竟然觉得，这歪理……该死的有道理。
赵公明猛地睁开眼，眼中的慌乱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明悟。
他看着陈默递过来的平板。
上面是实时滚动的股市大盘，一片刺眼的绿色。
“尝试一下。”
陈默说。
“不要去想‘变出钱’，去想‘注入信心’。”
“让市场相信，价值依旧存在。”
赵公明颤抖着伸出手指，这一次，他指尖没有汇聚金光。
他将手指，轻轻地点在了那根不断下挫的K线上。
【叮】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
卫峥的战术平板上，一名数据分析员突然发出一声惊呼。
“指挥！沪深300指数……止跌了！”
“什么？”
“不，它……它在回升！0.01个百分点！还在涨！”
卫峥死死盯着屏幕上那根绿色的K线，它的末端，奇迹般地向上了一个微小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弧度，然后缓缓染上了一抹红色。
这抹红色，在满屏的绿色中，显得如此突兀，又如此震撼。
这比召唤律法之刃凭空斩断一栋大楼，还要让他感到匪夷所思。
这个医生……他不是在治疗神仙。
他是在给神仙的能力，重新编写底层的运行逻辑。
诊所内，赵公明看着自己那根普通的手指，又看了看平板上那抹红色，像是完成了什么了不得的创举，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瘫坐在沙发上。
陈默挂断了通讯。
他将一份新鲜出炉的报告发送到神盾局的加密邮箱。
【关于“金源”神性逻辑重塑及社会功能转型可行性报告】
【建议：将其纳入“神病收容计划”第一期试点，转型为神盾局特聘“金融市场情绪稳定顾问”。】
报告附件里，是一张赵公明未来48小时的情绪波动预测曲线图，精准到了秒。
半小时后，赵公明己经恢复了精神。
他拿着笔和本子，煞有介事地在陈默的诊所里走来走去，嘴里念念有词。
“陈医生，我给你分析了一下。”
“你的诊所，地段优越，目标客户精准，属于典型的利基市场。”
“但是你的盈利模式太单一了。”
他指了指墙上那张价目表。
“我建议你，开通一个‘功德基金’。把治疗效果进行量化，打包成金融产品。”
“比如，妈祖的祝福可以打包成‘短期避险产品’，我的‘信心注入’可以搞成‘指数增强型基金’。”
“咱们甚至可以搞个IPO，让你的诊所上市！”
陈默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推了推眼镜。
他觉得，赵公明的治疗，可能有点……矫枉过正。
送走依旧在亢奋中的财神爷，陈默准备关门。
他看了一眼门口那个分类整齐的垃圾桶。
一抹不该出现在“可回收物”分类里的金色，刺入他的眼帘。
陈默走过去，从一堆废报纸里，夹出几张被揉成一团的纸。
是几张己经作废的旧股票，但现在，它们每一张都变成了薄如蝉翼的纯金箔片，在夕阳下闪烁着晃眼的光泽。
陈默将金箔股票缓缓抚平。
看来，关于“财富的非实体化”和“价值的再分配”认知，还需要进行更深层次的矫正。
他抬头看向天空。
城市另一端的云层，不知何时变得有些诡异。
一股庞大的，混乱的，带着强烈社交排斥感的能量波动，正在那里悄然凝聚。
那股无序的能量，让他太阳穴的血管，开始不受控制地跳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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