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京市的清晨,明媚的阳光洒在大地。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味道，混杂着汽车尾气、早点摊的油烟，以及一种更深沉的、类似雨后潮湿泥土混合着铁锈的腥气——这己成为这座城市新的“背景气味”。
高玄推着家里那辆改装过的、印着“老高家餐饮”字样的老旧电动车，穿行在周末略显稀疏的街道上。
车把手上挂着的保温箱里，装着十几份刚出炉的包子、豆浆和油条。
家里的小店从早上八点就开始忙碌，此刻母亲张志梅还在店里招呼着不多的几桌客人，父亲高天茗则在后厨和面、蒸包，动作依旧麻利，只是眉头锁得更深，仿佛在对抗某种无形的压力。
一个月了。
“双子星”尘埃事件被官方定性为“一次成功的全球联合防御演练”和“罕见的大规模高空电离现象”。
新闻里充斥着专家访谈，用晦涩的科学术语解释之前灰红色的天空、短暂的通讯异常以及部分人报告的头晕和怪梦。
恐慌被强行压下，生活被命令“恢复正常”。
但高玄知道，一切都不同了。
就像他房间墙壁上那偶尔会“多出来”的影子，虽然再未出现得那么清晰，但他能感觉到它——一种粘稠的、带着恶意的注视感，如影随形。
王胖子抱怨他家那只懒猫最近总对着空无一物的墙角炸毛低吼，邻居李奶奶养的鹦鹉开始模仿一种从未听过的、如同金属摩擦又似低沉呻吟的怪声。
他停在一个老旧小区门口。
订单地址是“阳光小吃店”，一个在小区里开了十几年的夫妻档。
高玄熟门熟路地把车停在店门口，拎起保温箱。
“袁叔，您的包子和豆浆！”高玄朝店里喊了一声。
店主老袁应声出来，脸上堆着习惯性的笑容。
“谢了小高，放这儿就行。”老袁指了指店门口的小桌。
高玄放下箱子，目光习惯性地扫过店内。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炸得色香俱全的炸串，墙上挂着的“诚信经营”锦旗。
但就在他准备转身时，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一丝异样。
靠近厨房门口的地板上，有一小片不起眼的污渍。
那污渍的颜色像是打翻的酱油混合了油腻，但它的形状……极其怪异。
不是自然流淌的痕迹，而是呈现出一种扭曲的、仿佛由无数细小漩涡构成的几何图案，边缘还在极其缓慢地、肉眼几乎无法分辨地蠕动、扩展，像某种活着的霉菌正在侵蚀地砖。
更诡异的是，当高玄凝神去看时，那图案似乎又在视野边缘轻微地扭曲、重组，仿佛遵循着非欧几里得的空间法则。
“小高咋了，还有什么事情吗？”老张看着高玄说道。
虽然老张的很和蔼，但是高玄总觉得他的声音异常冰冷，
“没...没事，张叔，钱我妈说月底结就成。”高玄压制心中的不安，退后了一步。
“好，好...”老张点了点头，“最近生意...不太好做啊，东西...味道好像有点变了，客人说和之前不一样。”
话里的意思。他匆匆跨上电动车，拧动电门逃离。车轮碾过路面的瞬间，他感觉车身似乎极其轻微地颠簸了一下，不是颠簸，更像是地面本身…极其短暂地…软化了一下？
接下来的几单都还算“正常”。他把早餐送到写字楼加班的白领、送到刚起床的学生家里。
每个人都行色匆匆，带着一种被生活压榨出的麻木，偶尔有人抱怨几句天气阴沉让人提不起精神，或者睡眠不好总做怪梦，但没人深究。
高玄在他们身上也看到了那种若有若无的疲惫和眼神深处的空洞，仿佛灵魂的一部分被那场“演练”悄然抽走了。
最后一单的目的地，是城市边缘一个新建的科技园区附近，那里有几家专做夜宵和早餐的小摊贩，生意不错。
高玄停在一个叫“刘记煎饼”的摊子前。
摊主老刘是个爽朗的东北汉子，以往嗓门洪亮，动作麻利。
“小高！包子来啦？快快快，刚忙完一波，饿死我了！”老刘接过保温箱，迫不及待地拿出一个肉包咬了一大口。
高玄习惯性地帮他整理一下放包子的保温箱位置。就在他低头时，目光扫过老刘煎饼用的铁鏊子边缘。
那里积聚着一圈厚厚的、黑乎乎的油垢。这本是再正常不过的景象。但高玄的瞳孔猛地一缩。
那层油垢……在动。
不是流动，而是像无数极其微小的、黑色的蛆虫在极其缓慢地蠕动、翻滚！
它们互相挤压、融合，又分裂，在热鏊子边缘残留的温度下，呈现出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半流体的生命感！
油垢表面甚至偶尔会鼓起一个微小的气泡，破裂时散发出比普通油烟更难闻的、带着金属和腐烂甜味的恶臭。
高玄胃里一阵翻腾，差点当场吐出来。他猛地抬头看向老刘。
老刘正满足地咀嚼着包子，嘴角沾着油渍，毫无所觉。
他的脖子上，靠近衣领的地方，一小片皮肤呈现出不正常的灰暗色，上面有几个极其微小的、针尖般的红点，排列成一个不规则的、让人眩晕的星形。
“刘…刘叔，您脖子上…”高玄的声音有些发颤。
“咋了，小高，有什么东西吗？”老刘摸向了那些红点，但是他就像没有感觉一样，仿佛那些红点不存在一样。
高玄晃了晃脑袋，再次看向老刘发现什么也没有了：“哈哈哈，没事刘叔，眼睛花了看错了。”
高玄几乎是逃离了科技园区那片被扭曲热气笼罩的早餐摊群。
老刘脖子上那瞬间消失的星形红疹，像一枚烧红的烙铁，深深印在他的视网膜上，即使此刻用力眨眼也无法驱散。
还有鏊子上蠕动如活物的油垢，老袁早餐店里地板上的诡异污渍，空气中挥之不去的铁锈海腥……这一切像无数冰冷的触手缠绕着他的神经，勒得他喘不过气。
电动车在阳光的照耀下疾驰，引擎发出沉闷的嘶鸣，仿佛也在抗拒着这片被“污染”的天空。
街道两旁的建筑在浑浊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呆板，窗户玻璃反射着不祥的暗红，像无数只充血的眼睛冷漠地注视着这个正在缓慢“变质”的城市。
行人步履匆匆，脸上带着高玄己然熟悉的、被生活磨砺出的麻木，以及更深层次的、连他们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空洞。
一个穿着职业套装的女人边走边啃着从路边摊买的煎饼，嘴角沾着酱料，眼神却首勾勾地盯着前方虚空，嘴角似乎挂着一丝诡异的、满足的弧度。
高玄也不知道这是幻觉还是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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