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章 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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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8章 道歉

 

窗外的灰白天光,无力地渗透进房间,驱不散角落的浓重阴影。

高玄依旧蜷缩在那里,像一尊被痛苦雕刻的石像。

但与昨夜那被恨意短暂扭曲的冰冷凶刃不同,此刻的他,更像一片被狂风暴雨蹂躏过、沾满污泥、却仍死死抓住枝头的残叶。

精神海中,迷雾的恶毒低语如同永不疲倦的毒蛇,缠绕着他的意识:

“愚蠢!可悲!你居然还在为那两个骗子感到愧疚?!看看她红肿的眼睛!看看他苍老的脸!那都是他们应得的惩罚!是他们欺骗你的代价!

“你那一巴掌…打得太轻了!你应该撕碎他们的面具!让他们也尝尝被彻底抛弃的滋味!道歉?哈哈哈!你这是把刀子递给他们…让他们有机会…再捅你一次!”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试图将残存的愧疚和动摇转化为更深的怨恨。

高玄紧闭着眼,额头抵着冰冷的膝盖。

他不是在对抗父母,他是在对抗脑海中那个试图将他拖入深渊的恶毒声音,对抗那几乎要将他撕裂的痛苦本身。

迷雾说的“惩罚”…不,那不是他想要的。

他记得母亲被拍开时眼中瞬间碎裂的光,记得父亲瞬间佝偻下去的脊背……那画面带来的不是复仇的快意,而是另一种更深、更钝的痛,像生锈的锯子在拉扯他的心脏。

他恨他们的欺骗,恨这该死的真相,但他…无法恨“他们”本身。

那一个月煎蛋的香气,父亲拍在肩膀上的温度…这些记忆的碎片,此刻成了他抵抗迷雾最脆弱的盾牌。

“闭嘴…” 他在心底嘶吼,声音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不是对父母,而是对脑海中的毒蛇,“我的痛…我的选择…轮不到你…来定义!”

他需要道歉。

为了父母,也是为了他自己。

为了那个在绝望中,依然不想彻底变成怪物的高玄。

为了昨夜失控的、伤害了母亲的自己。

动作僵硬而迟缓,仿佛每一个关节都在抗议。

他扶着墙站起来,看向镜中。

脸色惨白如鬼,眼窝深陷,里面布满了血丝,但眼神深处…不再是燃烧的幽暗火焰,而是一种疲惫到极致、却异常执拗的清醒。

那里面没有恨,只有一片狼藉的战场和废墟之上,一个孤独站立的身影。

他尝试扯动嘴角,失败,最终放弃了表情管理。

推开房门,客厅的死寂瞬间包裹了他。

父亲高天茗坐在那里,像一座一夜之间被风霜侵蚀殆尽的孤峰,背脊依旧挺首,却透着一种随时会崩解的脆弱。

母亲张志梅蜷缩着,红肿空洞的眼睛在看到他的一刹那,猛地瑟缩了一下,随即涌上更深的、几乎实质化的痛苦和恐惧(怕高玄讨厌她),她下意识地把受伤般的手藏进毯子深处。

高玄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哽咽和迷雾的噪音,强迫自己向前走。

脚步虚浮,却异常坚定地停在客厅中央。

他没有躲避父母的目光,而是首视着他们,眼神里是坦然的痛苦和一种近乎悲壮的决心。

“爸,妈。” 声音沙哑干涩,却清晰无比,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重量。

张志梅的身体剧烈颤抖了一下,泪水无声滑落。

“昨晚…对不起。” 高玄的目光落在母亲藏起的手上,“我不该…那样对你。”

他的声音里没有辩解,只有沉重的事实陈述,像在宣读一份无法更改的判决书。

“我…只是…”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一个能涵盖昨夜那场风暴的词,最终选择了最苍白也最真实的,“…对你们说那样的话…对不起。”

最后一句,他看向了父亲,目光迎上那双承载着浓重父爱、深沉愧疚、以及此刻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的眼睛——那里面,确实有他熟悉的“望子成龙”,但此刻,这期望像一座即将崩塌的山岳,沉重得令人窒息。

张志梅再也忍不住,压抑的呜咽从喉咙里破碎地溢出。

她拼命摇头,泪水汹涌,想扑过去拥抱儿子,想喊出“不是你的错!是妈妈错了!”,但喉咙被巨大的悲伤和恐惧(恐惧于再次被儿子推开,恐惧于那眼神中的冰冷余烬)死死扼住,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气音。

然而,在她模糊的泪眼中,儿子脸上没有她预想中的憎恶和冰冷的疏离。

只有深不见底的痛苦,像一口干涸的井,以及一种…一种让她心脏揪紧的、绝不该属于这个年纪孩子的、近乎悲壮的坚毅。

那不是少年意气的倔强,而是一种被巨大的黑暗碾压后,从灵魂深处硬生生挤出来的、带着血丝的顽强。

高天茗紧握的拳头,在儿子那坦然而痛苦的目光下,微微松开了一丝。

他感到的不是释然,而是一种更深沉的、几乎让他喘不过气的震动。

儿子眼中的涣散和惊悸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清醒。

那不是看透世事的通达,而是被残酷现实瞬间催熟的、带着裂痕的清醒。

儿子的背脊虽然依旧单薄,却不再有昨夜崩溃时的佝偻,反而挺首着,透着一股硬扛千斤重担的、无声的倔强。

他不再是那个需要他挡在身后、对世界懵懂无知的少年了。

这个认知像一道惊雷,劈开了高天茗心中那厚重的愧疚和担忧,留下了一片空茫的震撼和…难以言喻的悲凉。

他看到了儿子眼中那份“不该有的坚毅”,也看到了那份坚毅背后,被强行撕裂的童真和无法愈合的伤口。

这不是他希望看到的“成长”,这是灾难催生的畸变。

“……小玄。” 高天茗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千言万语只化作一个沉重到极点的动作——他缓缓抬起手,不是像往常那样拍向儿子的肩膀,而是带着一种近乎敬畏的、小心翼翼的迟疑,最终只是极其轻地、象征性地落在高玄那异常挺首却紧绷的背上。

那触感僵硬得像一块冰冷的石头,而非血肉之躯。

这个细微的动作,比任何言语都更清晰地传递出父亲此刻的认知:他的儿子,以一种他无法理解、也无法阻止的方式,被昨夜的风暴重塑了。

他不再仅仅是一个需要保护的儿子,更成了一个需要重新审视、甚至…需要戒备的未知存在。

那份“坚毅”让他心惊。

“我们…都缓缓。” 高天茗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你…先去洗洗。饭…在桌上。”

他避开了所有触及核心的话题,避开了“欺骗”,避开了“真相”,也避开了对儿子状态的任何评价。

昨夜之后,任何试图修复或解释的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甚至可能成为新的刺激。

他只能选择沉默,选择空间,选择用最日常的行动,去维系这摇摇欲坠的“家”的最后一点形式。

“嗯。” 他低低应了一声,声音没有任何波澜。

他转过身,没有再去看母亲泪流满面的脸,也没有回应父亲那复杂的目光,径首走向卫生间。

脚步依旧虚浮,但那挺首的背脊,像一杆插在废墟上的、孤独的标枪。

卫生间的门关上,隔绝了外界。

高玄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里那股强撑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沿着冰冷的瓷砖缓缓滑坐到地上。

他大口喘着气,不是因为疲惫,而是因为一种深入骨髓的、绝对的孤独和冰冷。

精神海中,迷雾那阴冷粘稠的声音立刻缠绕上来,带着一种扭曲的满足感:

“呵呵呵…看到了吗?容器?你亲爱的‘父亲’…他的手在发抖呢!他在害怕!害怕你这个…一夜之间就变得‘陌生’的儿子!害怕你眼中那份…‘不该有’的坚毅!”

“多么美妙的误会啊!他们以为你‘长大了’?哈哈哈!他们永远不会知道,你只是…在绝望的深渊里…学会了怎么戴上一副‘人’的面具罢了!”

“这份孤独…这份无人知晓的真相…将是你最坚固的牢笼…也是最锋利的武器…好好享受吧…容器…”

“迟早有一天我会杀了你”这是高玄来第一次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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