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劫掠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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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劫掠归来

 

拖着几乎散架、每块骨头都在无声呻吟的身体,薛平安(他强迫自己用这个烙印着另一个世界印记的名字思考,以此切割那浸透血泪的“薛三”身份),终于挪回了那个仅能勉强遮蔽些许风雨的“窝棚”——一个用朽烂发黑的木棍、破碎漏风的草席和散发着霉腐气味的烂草,胡乱拼凑而成的三角空间。狭小、低矮,人只能蜷缩着钻进去,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汗酸臭和一种类似动物巢穴的腥臊气。他像一滩烂泥般瘫倒在冰冷、扎人的草堆上,但剧痛的神经和求生的意志却逼迫他保持一丝清明。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现代灵魂那份近乎冷酷的观察力和分析力,如同扫描仪般,一寸寸审视这个名为“黑风寨”的、活生生的罪恶巢穴。

寨子盘踞在一处陡峭如刀削斧劈的山崖之上,背靠万仞绝壁,仅有一条蜿蜒如蛇、宽不过丈余的崎岖小道通往山下云雾深处,确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易守难攻之势。然而,踏足其内,所见却是一片触目惊心的杂乱破败景象,仿佛末日降临后的废墟。所谓的“房屋”大多是歪斜欲倒的窝棚,像薛平安住的这种和用粗陋原木随意搭就、缝隙大得能钻进寒风的木棚,它们如同溃烂流脓的疮疤,杂乱无章地附着、堆叠在嶙峋的山体上,构成一幅绝望的立体画卷。

行走其间的是寨子的主体——喽啰们。他们大多面黄肌瘦,颧骨高耸,眼窝深陷,眼神要么是空洞麻木的,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陶俑,对周遭的一切视若无睹;要么就是闪烁着野兽般凶狠、警惕的光芒,像饿极了的狼,时刻提防着来自任何方向的掠夺和伤害,包括身边的“同伴”。他们的衣衫早己无法蔽体,褴褛不堪,污秽板结,如同挂在枯槁骨架上的破布片,在寒风中簌簌发抖,散发出绝望的气息。

然而,在这片灰败的底色上,却涂抹着几道刺目的“亮色”——小头目如王麻子之流。他们体格明显壮硕一圈,膀大腰圆,脸上泛着不健康的油光,那是长期酒肉滋养的结果,与喽啰们的枯槁形成鲜明对比。他们身边总簇拥着几个点头哈腰、面目凶戾的跟班,赵西正是其中典型,如同鬣狗谄媚地围绕着豺狼。王麻子腰间晃荡着一个油亮的酒葫芦,走路时趾高气扬,对路过的喽啰动辄非打即骂。一个眼神不对,便可能招致蛮横的一脚踹翻在地,或是浸了油的皮鞭带着破空声狠狠抽下,留下一道血痕。挨打的喽啰只能死死咬着牙,蜷缩着身体,连一丝怨恨的眼神都不敢流露,唯恐招来更残酷的报复。

而这一切的中心,是整个寨子至高无上的统治者——寨主“黑面阎罗”张魁。关于他的记忆碎片在原主脑海深处翻腾,带着深入骨髓的冰冷恐惧。张魁的居所鹤立鸡群——山寨中心唯一一座用相对规整厚实木材搭建的木屋。它有真正的门板(虽然粗糙厚重)、有糊着纸(尽管破洞)的窗户,屋顶甚至隐约可见一道歪斜的烟囱,在死气沉沉的山寨里显得格格不入。木屋周围,无论昼夜,都如同钉子般肃立着几名沉默的汉子。他们眼神锐利如鹰隼,腰挎钢刀,穿着相对干净整齐的皮甲,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煞气,如同拱卫魔窟的石像鬼。偶尔能看到某个小头目或亲信,弓着腰,脸上堆满谄媚的、近乎恐惧的笑容,小心翼翼地捧着东西,或许是劫掠来的“贡品”进去,出来时无不面色苍白,脚步虚浮,仿佛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张魁本人极少公开露面,如同盘踞在巢穴深处的恶龙。但仅有的几次记忆片段都显示,他一旦出现,那魁梧如山、面色黝黑如铁塔的身躯,以及那双深陷眼窝、毫无温度、仿佛能冻结灵魂的眼睛,便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沉重威压笼罩整个山寨。他不需要说话,他的存在本身,就是这黑暗丛林里最残酷、最不可撼动的法则化身。

正当薛平安强忍全身撕裂般的伤痛,蜷缩在窝棚的阴影里,用那双来自异世的、带着审视与冰冷的眼睛默默观察这罪恶巢穴时——

山寨那粗糙的原木寨门方向,毫无预兆地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喧嚣!如同平地惊雷,瞬间撕裂了山寨死水般的沉寂。那声音是狂暴的马蹄践踏大地的轰隆巨响仿佛要将山石踏碎,是粗野狂放的叫骂、嘶吼和肆无忌惮的狂笑,但更刺耳的,是夹杂在其中、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凄厉哀嚎!这混乱、狂暴的声浪如同实质的冲击波,席卷了整个山寨。

紧接着,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混合着呛人的尘土、浓重的汗臭和马匹的骚膻,如同有形的、粘稠的瘴气,瞬间弥漫、充斥了每一寸空气,霸道地钻入每个人的鼻腔,首冲脑髓!

混乱中,一队人马如同被猎人追撵、丢盔弃甲的溃败兽群,争先恐后地涌入了山寨的大门。他们个个盔歪甲斜,身上沾满了泥浆、汗渍和己然发黑、却依然刺目的暗红血渍。马匹口吐白沫,喘息如雷,疲惫得几乎要跪倒在地;马背上的人也大多挂彩带伤,眼神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惊悸和未消的戾气。他们驮着的所谓“战利品”显得稀稀拉拉,可怜巴巴:几袋干瘪得仿佛只有一层皮的粮食口袋,在鞍上无力地晃荡;几匹被撕扯得破破烂烂、沾染着大片污迹和可疑暗斑的粗布;还有两口看起来颇为沉重、但箱盖歪斜、露出里面空空如也或仅有少许杂物的破旧箱子,随着颠簸发出沉闷空洞的声响。

然而,比这贫瘠的“收获”更触目惊心的,是被草草抬进来、或是被同伴半拖半架着的“人”——那是几个在劫掠中彻底报废的喽啰。他们缺胳膊少腿,伤口狰狞得如同被野兽撕咬过,断裂的骨茬白森森地刺破皮肉和破烂的布条,暴露在浑浊的空气里。深可见骨的刀伤还在汩汩地往外冒着血沫,染红了简陋的担架和抬架人的手。剧烈的痛苦让他们发出不声的、撕心裂肺的哀嚎和断续的呻吟,每一声都像是用指甲刮擦着生锈的铁皮,鲜血如同断线的珠子,不断滴落在尘土飞扬的地面上,留下蜿蜒刺目的痕迹。

一个满脸横肉、左眼下方带着一道狰狞蜈蚣状刀疤的头目,(薛平安从原主记忆碎片中认出,此人正是二当家“独眼彪”),猛地从一匹高大的黑马上跳下来。他“锵”地一声,将手中那把刃口卷曲、沾满凝固黑血和新鲜血沫的鬼头大刀,狠狠地掼插进脚下的泥土里!刀身兀自嗡鸣震颤。他胸膛剧烈起伏,环视着围拢上来、神色各异的众人,猛地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骂骂咧咧,声音如同破锣,带着狂怒和失败的怨毒,唾沫星子几乎喷到离得最近的人脸上:

“妈的!操他姥姥的!点子扎手得很!碰上了硬茬子的护院!折了老子七八个好手,才他娘的抢了这点塞牙缝都不够的破烂玩意儿!真他娘的晦气!赔本买卖!”

薛平安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扫过那些被随意堆在地上的“战利品”。当他的视线触及那堆染血的粗布时,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大小!在那片灰暗肮脏的布匹中,赫然夹杂着几件颜色稍显鲜亮、明显是女人衣物的布片——一件是水红色的襦衫,袖口还绣着精细的缠枝莲纹;另一件是葱绿色的下裙。然而,那本该象征着鲜活生命的色彩,此刻却同样溅满了大片大片暗红发黑、己然干涸的血迹!那精致的绣花图案被污血浸染、扭曲,仿佛无声地控诉着山下某个普通家庭在瞬间降临的灭顶之灾——男人被砍杀,女人被凌辱甚至虐杀,所有微薄的希望和温暖都被这伙野兽彻底撕碎、践踏!

一股刺骨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冰凉,瞬间从薛平安的脚底板沿着脊椎疯狂窜上天灵盖!他胃里猛地一阵剧烈的翻江倒海,喉头腥甜,几乎要当场呕吐出来!眼前这一幕,彻底、残酷地粉碎了他脑海中关于“劫富济贫”或“绿林好汉”的任何一丝幻想。这哪里是什么“劫掠”?这分明是赤裸裸的、毫无人性的屠杀和毁灭!是这个黑暗乱世最血腥、最野蛮本质的首观呈现!他握着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那点微不足道的痛楚,死死压住灵魂深处那几乎要冲破理智的惊涛骇浪和彻骨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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