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如同沉默的巨兽，平稳地滑入京市流光溢彩的夜色车流中。顶级隔音材料将外界的喧嚣彻底隔绝，车内只剩下舒缓低回的古典乐流淌。
布丁玩累了，抱着她的大兔子玩偶，在宽大舒适的后排儿童座椅里沉沉地睡着了。长长的睫毛安静地垂着，的小脸蛋在车内柔和的氛围灯下显得格外恬静。
苏晚紧绷的脊背，在车门关上的瞬间，才终于泄了力般，微微松懈下来。她靠在柔软的真皮座椅上，侧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光影，眼神有些空茫，精致的侧脸在明明灭灭的光影里，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
刚才在通道里，面对顾承泽时那冰封般的坚硬，此刻如同潮水般退去，露出了底下被强行压抑的、真实的裂痕。
一只温热干燥的大手，无声地覆上了她放在膝盖上、微微蜷缩的手。
苏晚指尖几不可察地一颤，却没有躲开。
“还好吗？”江临舟的声音低沉温和，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在静谧的车厢内响起。
苏晚没有立刻回答。她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地、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目光依旧落在窗外飞逝的光影上，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没事。只是……没想到他会在这里。”
更没想到，会是在布丁面前……以那样不堪的方式。
“他迟早会知道布丁的存在。”江临舟的声音很平静，陈述着一个事实。他的手指在她微凉的手背上轻轻了一下，带着安抚的意味，“只是时间问题。今天这个场面虽然混乱，但从某种角度看，未必不是好事。”
苏晚终于转过头，看向他。车内光线昏暗，江临舟的侧脸轮廓在光影里显得深邃而沉稳，镜片后的目光温和而坚定。
“好事？”她扯了扯嘴角，那笑意很淡，带着一丝苦涩和嘲讽，“让布丁看到那个疯子？让她在那么多镜头前被追问父亲是谁？让她听到那些……”
“布丁比我们想象的坚强。”江临舟打断她，语气笃定。他微微侧身，目光温柔地落在后座熟睡的小人儿身上，“她只看到，她的妈咪很厉害，她的爹地（他自然地用了这个词）会保护她和妈咪，把坏人赶走。孩子的世界很纯粹，她记住的，只会是这些。”
苏晚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布丁熟睡的小脸，看着那张与自己酷似的眉眼，看着她在睡梦中无意识嘟起的、信赖的小嘴。冰冷的眼底，终于一点点地、缓缓地，融化成一片柔软的暖意。是啊，只要布丁安好，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至于那些记者，”江临舟的声音重新响起，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从容，“我己经让公关部去处理了。今晚所有现场照片和录音，都不会流出去一个字。明天的新闻头条，只会是NovaMind在峰会上展示的颠覆性技术，和你苏博士作为科技领袖的远见卓识。”他顿了一下，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冷意的弧度，“顾氏那边……该头疼的，是他们自己。”
苏晚轻轻吸了口气，反手，主动握住了江临舟覆在她手背上的那只大手。掌心传来的温热和力量，一点点驱散了她心底残留的冰冷和不安。
“谢谢你，临舟。”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真诚的感激，“刚才……谢谢你护着布丁。”
江临舟反手将她的手完全包裹在自己的掌心，力道温和而坚定。他没有说“应该的”或者“不用谢”之类的客套话，只是深深地看着她，目光仿佛能穿透她强装的平静，看到她心底深处那未曾愈合的旧伤。
“你不需要对我说谢。”他的声音低沉而郑重，“苏晚，记住，你和布丁，现在是我的责任。”
“我的妻女，不容任何人觊觎，更不容任何人伤害。”他语气平淡，却字字千钧，带着不容置疑的守护和锋芒，“顾承泽，也不行。”
妻女……
这两个字，让苏晚的心尖猛地一颤。一股复杂难言的暖流，混杂着酸涩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安定感，悄然涌上心头。她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
车子继续平稳地行驶着，车厢内重新陷入安静，只有布丁均匀而甜美的呼吸声，像最安神的乐章。
苏晚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试图将混乱的思绪压下。然而，顾承泽最后那绝望嘶吼的模样，额角淌下的鲜血，还有那双如同濒死野兽般痛苦赤红的眼睛……却如同附骨之蛆，在她脑海中反复闪现，挥之不去。
她猛地睁开眼，眼底掠过一丝烦躁和冰冷。
就在这时，她放在手包里的手机，突兀地震动了起来。
嗡嗡嗡——
在寂静的车厢里，这震动声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苏晚的心，莫名地跟着那震动声沉了一下。她拿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一个她曾经烂熟于心、却在五年前就彻底拉黑删除的号码！
是顾承泽的私人手机号！
他竟然……换了新号打过来？
江临舟显然也看到了那个陌生的、却透着某种不祥气息的号码。他镜片后的目光瞬间冷了下来，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
苏晚盯着那串不断跳动的数字，指尖悬停在屏幕上方，微微发凉。几秒钟的迟疑，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最终，她还是按下了接听键，并且打开了免提。
她没有说话，只是将手机放在两人之间的扶手上。
电话那头，也没有立刻传来声音。只有一种极其粗重、极其压抑的喘息声，通过听筒清晰地传了出来。
嗬……嗬……
那声音，像破旧风箱在垂死挣扎，又像受伤的野兽在黑暗中痛苦地舔舐伤口。每一次沉重的吸气，都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濒临崩溃的边缘感。
沉默在电话两端蔓延，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那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喘息声，在车厢内回荡，带着一种毛骨悚然的绝望感。
过了足足十几秒，就在苏晚的耐心即将耗尽，准备挂断电话时——
一个嘶哑得如同被砂纸磨过、带着浓重血腥气的、破碎不堪的声音，终于从那令人窒息的喘息声中，艰难地、一字一句地挤了出来，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血肉模糊的胸腔里硬生生抠出来的：
“苏晚……”
“那个孩子……到底……是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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