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丘古城墙爬满枯藤。
青砖缝隙里滋着苔藓。
陈垣指尖掠过砖石。苔藓又冷又滑。
客栈二楼。窗缝灌进炒栗子的焦甜气。
混着牲口粪便的膻臭。
嬴萦把羊皮地图摊在方桌上。
指甲划着焦痕：“弦高在郑卫边界断的踪迹。驮马换了独轮车。货分十路。”
她指尖点向宋都睢阳：“五路在这汇合。”
桌上堆着七八个麻布小袋。散着怪味。
嬴萦抓起袋。解开束绳。
倒出一把晒干的深紫色根块。
“黑鸢尾根。”她捏碎一块。
指肚染上黏腻紫浆。
“西羌。混进酒浆。一口睡死牛。”
又捻开另一包细砂。灰里透绿。
“还有越地蛇毒砂。研磨器皿会沾毒粉。”
紫浆在指缝发黏。细砂带铁腥气。
巫棠坐窗边矮榻。
骨笛横搁膝头。袖口叠起。露出手腕。
腕骨内侧。暗紫纹路像藤蔓盘绕。
她闭目。肩背绷首。呼吸又轻又慢。
桌上铜盆水面微晃。映着她苍白的脸。
“分包的货有人接应。”陈垣翻检布袋。
“没线索？”嬴萦嘁一声。“老娘早撒网了。”
她推开窗。对楼茶肆栏边蹲着个疤脸乞丐。
目光一对上。乞丐抬手抹脸。三指蜷曲。
“秦商暗线传讯。”她关窗。“接货的是宋国司礼内官。管外使宿驿。”
宋国王宫驿馆立在南薰门外。
三重庑殿顶压着青天。
墙头灰瓦湿漉漉的。返着冷光。
巫棠站在驿馆角门石阶下。
守门卫兵盯着她袖口金线云纹。不敢拦。
她摸出个圆腹青铜爵。
爵口翻倒。滚出滴墨绿汁液。落在阶石。
滋的一声轻响。白烟腾起。
“地气阴邪。”她声线绷紧。
驿馆里庭院深深。
宋国特有的木构回廊繁复如蛛网。
陈垣抽动鼻翼。
空气里飘着降真香味道。
香味下头。藏一丝若有若无的腥腐气。
像地窖里烂透的白菜。
三人转过照壁。
天井里铺着百块青石板。
石板严丝合缝。刻满星斗纹路。
嬴萦靴尖踢开块松动石板。
底下泥土黑乎乎。
一股浓烈腐臭扑上来！
“要命！”她捂鼻退开。
巫棠袖中滑出块龟甲。巴掌大。
边缘打磨得光滑溜圆。
她指甲在甲片表面急划。刻痕深陷。
倏然用骨笛尾端一杵。
龟甲中央爆开小簇火苗！
焦毛味混着青烟窜起。
甲背嗤嗤裂开细缝。
缝里渗出墨绿水珠。
水珠流淌汇向甲片一角——
正指向石板天井西北方！
嬴萦己经走到西北廊柱下。
摸出个小皮囊。倒出堆黑乎乎的颗粒。
“黑火粟。”她指肚捻开颗粒。“东夷引路籽。掺血酒洒过地。遇阴气就发芽。”
黑粟粒沾上地面潮气。
居然钻出细细小白根！
根系扭曲朝西北延伸。
廊柱尽头是间偏殿。
门上垂着暗红竹帘。酸腐气钻出帘缝。
陈垣掀帘的手定住。
竹片冰凉硌手。
殿里黑沉沉。
窗全被厚毡布钉死。
气味更重了。像沤烂的鱼肠混着劣质熏香。
六张矮榻排开。上面僵卧着人。
看服饰。有晋国玄端深衣的使臣。
楚地的菱纹锦披风。
齐人高冠还端端正正戴在头上。
个个面色青白。呼吸微弱。
胸口几乎看不出起伏。
榻边铜盆架悬着符袋。
布囊鼓起。散着药草辛辣气。
“宋巫画了安魂符。”巫棠扫一眼符咒。“狗屁不通。”
她蹲下。指肚按在晋使颈侧。
指尖下的皮肤冰凉滑腻。
“魂魄在散。”
陈垣掏出微型声波仪。
银灰金属探头贴地。
嗡鸣轻响。
液晶屏跳变波形陡然僵首！
频段卡在极低频的16赫兹。动也不动。
“低频共振！”他脱口而出。“地下空腔！”
仪器的微光映出窗边铜壶滴漏。
水面泛起涟漪。一圈圈扩散。
涟漪中心。浮起个绿豆大的气泡。
啵一声破裂。
“有节奏震动。”嬴萦耳朵贴近地面。“隔几息就一波。像...心跳？”
巫棠倏然起身。龟甲拍在声波仪侧边。
“仪盘对应八卦方位！”她语速极快。“震在下。坎在上。地下二丈。东西七尺！”
陈垣指尖急点屏幕标记点。
波形冻结。
仪器突然爆出刺耳鸣叫！
电光闪烁。火花乱迸！
“避！”嬴萦拽他胳膊后撤。
声波仪炸开白烟。焦糊味弥漫。
浓烟中。地砖缝隙猛地渗出墨绿水！
水流迅速扩展联结。
转瞬形成个诡异的符咒图案。
图案正中。正是六张矮榻的位置！
水纹扭曲着浮起半尺。
聚成条雾蒙蒙的黑气悬空扭动。
像条刚睡醒的蟒。朝最近的人影扑来！
巫棠急退半步。骨笛吹响。
呜咽声撕裂黑气！
但笛音响得迟了。
一缕黑丝蛇般钻向她心口！
“当心！”嬴萦从后腰抽出个东西猛掷过去！
巴掌大的青铜小磬飞旋。
撞上黑气！
磬身刻的饕餮纹亮起金光。
嗡——！
一声极清越的震响。如水波般漾开。
黑气“呲”地溃散！
水凝的符咒图也迅速渗回地缝。消失不见。
小磬落地。滚了两圈停住。
磬身上多了道极细的裂痕。
“老娘的家底！”嬴萦心疼得龇牙。
殿外陡起喧哗。脚步声杂乱。
“使者昏睡不醒！定有邪祟！”吼声带破锣嗓子。
竹帘被一把掀开。
穿着朱红深衣的宋国司礼官闯入。
身后跟着十来个持戟甲士。
“何方妖人...”司礼官视线撞见满地狼藉。脸色剧变！
嬴萦脚尖一勾。挑起小磬。
反手塞回腰间：“贵国礼官下符咒害人。怎么讲？”
司礼官脸皮抽搐。突然大喊：“给我拿下！”
甲士长戟前探。
寒光映着墙角烛火。
“噗！”
巫棠捂嘴猛咳。
鲜血从指缝涌出。白麻袖口猩红点点。
司礼官得意狞笑：“巫祭也伤...留活口！问清同党！”
“同党在这！”
一道人影从梁上翻下。
灰色短打。脸上抹着煤灰。
脚不沾地掠过甲士头顶。
脚尖点地急转。袖里飞出三颗蜡丸。
啪啪炸开！
刺鼻的黄烟霎时充满偏殿！
咳嗽声、怒骂声响成一片。
烟雾稍散。
殿里只剩倒地的甲士。
司礼官捂着眼蜷在墙角哀嚎。
蜡丸爆开处的砖地腐蚀出坑洼。
灰衣人早没了踪影。
地上遗落个竹筒。
嬴萦捡起竹筒。
筒底粘着块布帛边角。
暗金色鸮鸟纹饰。
丝线捻着极细的银丝。
银丝断口簇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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