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合国大厅的水晶灯在苏棠瞳孔里碎成星子，她捏着烫金证书的手指微微发颤。
手机屏幕的冷光突然刺破掌心温度，陈叔的消息像颗小炸弹："顾老太太想请您设计传家之作。"
走廊里还飘着听众们的赞叹声，陆远的法语提问混着意大利老教授的惊呼，苏棠却只听见自己心跳如擂。
顾老太太——她在顾宅见过两次，第一次是隐婚登记那日，老人端坐在红木沙发上，茶盏里飘着茉莉香，只抬眼扫了她半秒，便说了句"绣娘手稳"；第二次是顾廷深生日，她绣了幅《松鹤延年》，老人盯着针脚看了十分钟，末了将祖传的翡翠平安扣塞进她手心："比我那不成器的儿子有分寸。"
"在想什么？"
熟悉的雪松气息裹着晚风涌来，顾廷深的西装袖口蹭过她手背。
苏棠抬头，男人眉峰微挑，眼尾还带着方才看她演讲时未褪尽的温柔。
她晃了晃手机："陈叔的消息。"
顾廷深垂眸扫了眼屏幕，喉结动了动："我妈...很少对人提要求。"他指腹轻轻碰了碰她攥着证书的指尖，"三年前她让人翻出我母亲的旧旗袍，说要找个能让'传家'活过来的人。"
苏棠忽然想起顾廷深书房里那幅黑白全家福——穿月白旗袍的女人抱着小婴儿站在梧桐树下，旗袍上的凤凰绣得活灵活现，连尾羽的光泽都像是要从照片里流出来。
"我得回家翻师父的绣谱。"她把证书小心收进公文包，发顶的珍珠簪子在风里晃了晃，"传家二字，得有血脉里的温度。"
顾廷深的车停在酒店地下车库，他替她拉开车门时，指节擦过她手腕："需要我让人整理老宅的绣品库吗？
我母亲当年收集了不少苏绣孤本。"
苏棠坐进副驾，忽然伸手勾住他领带。
男人喉结猛地一滚，她却只是笑着在他唇角啄了下："顾总这是要走后门？"
"走苏设计师的后门。"顾廷深反手握住她作乱的手，指腹她指尖的薄茧——那是常年握绣针留下的印记，"我母亲的旗袍，该由最懂传承的人来延续。"
深夜的公寓飘着艾草香，苏棠跪在地毯上，从樟木箱子底抽出泛黄的绣谱。
师父临终前塞给她的锦缎包袱被她摊开，丝线在暖黄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她翻到最后一页，师父用小楷写的"传家谱"三个字突然撞进眼底——那是师父年轻时给大户人家绣婚服的记录，每幅图案旁都标着"嫡女""长孙""隔代亲"的注脚。
手机在茶几上震动，欧阳雪的消息弹出来："草图发我。"
苏棠捏着铅笔在素描本上唰唰勾画，凤凰的尾羽刚勾出半道弧线，又狠狠涂掉。
她咬着笔杆盯着绣谱，忽然想起顾老太太第一次见她时，手指无意识着腕间的翡翠镯子——那是典型的"代代镯"，圈口刚好能传给儿媳。
"要仪式感，更要能戴进日常。"她对着空气嘀咕，笔尖突然顿住，在纸页上点出个墨点，"对了，把'缠枝莲'和'百子图'融进去？"
草图发出去五分钟，欧阳雪的视频通话就打了过来。
屏幕里公关总监正啃着三明治，眼下青黑："老太太当年给顾廷深爷爷绣过寿袍，针脚密得能夹碎米粒。
你这版..."她晃了晃平板，"还差口气。"
"哪口气？"苏棠凑近屏幕。
欧阳雪把三明治往桌上一摔："传承不是把老花样搬出来，是让现在的顾家人看见，他们奶奶的审美能活到孙子娶媳妇那天。"她突然笑了，"你上次在联合国说的，'穿在身上的文化基因'，用在这。"
挂了电话，苏棠盯着素描本发怔。
窗外的月光爬进窗棂，在绣谱上投下斑驳的影。
她翻到"双面绣"那页，师父用红笔圈了又圈："这技法能把两面故事都绣活，但得耗三年光阴。"
玄关传来钥匙转动声，顾廷深的脚步声在客厅停住。
苏棠抬头，看见他解了领带，衬衫最上面两颗纽扣松开，手里还提着个牛皮纸袋："老宅陈姨说，我母亲的旧物箱在阁楼，我让人搬过来了。"
牛皮纸袋被轻轻放在她膝头，苏棠掀开盖子，首先触到的是块褪色的月白缎子。
她指尖刚碰到布料，就像被烫了下——那针脚！
比普通平绣密三倍，正面是缠枝莲，翻过来竟能看见隐约的并蒂莲轮廓！
"双面绣的雏形。"她声音发颤，把缎子铺在地毯上，"你看，这针脚是从反面进，正面出，师父说民国时有绣娘试过，但没流传下来。"
顾廷深在她身旁蹲下，指腹跟着她的指尖移动："我母亲当年总说，她的旗袍要能穿去参加孙女的婚礼。"他喉结滚动，"可她走得太早，连我结婚都没赶上。"
苏棠忽然握住他的手，按在月白缎子上："我给老太太绣的传家旗袍，里子绣'子孙绵长'，面子绣'凤栖梧桐'。
等我们有了孩子..."她顿住，耳尖发烫，"等孩子大了，还能拆了里子给重孙做肚兜。"
顾廷深的手在她掌心里收紧，温度透过缎子渗进她血脉："好。"
凌晨三点，欧阳雪的公众号推送准时弹出。
苏棠窝在顾廷深臂弯里刷手机，视频里她蹲在旧物箱前研究月白缎子的画面被剪得很暖，配文是："当非遗绣娘遇见百年传家箱，这次她要让一件旗袍活过三代人。"
评论区瞬间炸了："苏棠的手是有魔法吧！""顾老太太这是认准了孙媳妇？""突然想看成品！"
苏棠正笑着划评论，手机突然在掌心震动。
匿名邮件的发件人是乱码，内容只有一行字："你的旗袍，过不了展示台。"
她猛地坐首，顾廷深的手臂跟着收紧："怎么了？"
"没事。"苏棠快速退出邮箱，给周芷若发消息："周姐，面料运输环节加三重安保，尤其是顾宅送来的旧缎子。"
消息刚发出去，手机又震了。
这次是私家侦探的未接来电，她回拨过去，对方的声音压得很低："苏小姐，我查到笔资金，从瑞士账户转到本地面料商，经手人...是林婉如的助理。"
窗外的月光突然被云遮住，苏棠盯着地毯上的月白缎子，那隐约的并蒂莲轮廓在阴影里忽明忽暗。
她摸出绣针，在缎子边缘轻轻挑开一根丝线——里面竟裹着更细的金丝，在暗处泛着幽光。
"双面绣。"她轻声说，指尖抚过金丝，"这次，我要让两面都活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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