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第七区的私人会馆里,水晶吊灯在头顶流转着冷光,将李曼妮的笑脸切出细碎的棱。
她穿着香奈儿高定套装,腕间翡翠镯子碰着骨瓷杯沿,发出清响:“顾老夫人旅途劳顿,我特意让人备了松露鹅肝,都是您当年在巴黎最爱的口味。”
顾老太太垂眸望着面前的银质餐盖,指节抵着桌沿:“曼妮小姐倒是比我这把老骨头更记着旧事。”
苏棠坐在老太太右侧,能看见李曼妮涂着正红甲油的指尖在桌布上轻叩。
这动作像极了师父绣绷上的银针,一下下挑着人神经——果然,下一秒那声音就裹着笑刺了过来:“苏小姐这次主理高定秀,我是真心佩服的。到底是搞艺术的,专心做设计多好。”她端起红酒杯,杯口擦过唇峰,“企业管理嘛……到底要算成本、看市场,不比绣花儿,凭感觉就能成。”
苏棠夹菜的银勺在瓷盘上顿住。
她抬眼时,正撞进李曼妮眼底的刺——那是上周她在顾氏董事会上据理力争保留苏绣工坊时,某些股东眼里也有过的光。
“曼妮小姐说得对。”苏棠突然笑了,把剥好的虾推到老太太碗里,“我确实不懂管理,可廷深总说,顾氏要做的是‘让文化活在当下’。”她指尖着腕间老太太送的檀木佛珠,“就像您当年把顾氏从纺织厂做到奢侈品帝国,不也是先懂了‘美’的价值?”
李曼妮的笑僵在嘴角。
顾老太太夹起那只虾,虾壳被剥得极干净,连虾线都挑了:“年轻人有担当,是好事。”她抬眼时,眼角的皱纹像展开的扇面,“我这把老骨头就爱看着孩子们往前闯——只要走得正。”
会馆外的梧桐叶沙沙响,把这场交锋的余韵卷进风里。
彩排厅的聚光灯突然暗了半秒。
苏棠正蹲在T台边调整珠片位置,发梢被骤变的光线扫过。
程诺的脚步声从后台冲过来,耳麦线在脖子上晃出残影:“苏小姐,灯光系统又跳了!”
她站起身,裙角沾着的银线在地面投下碎星。
程诺把平板电脑递过来,屏幕上的波形图像被揉皱的纸:“信号干扰,和上次在米兰试装时一样。”他喉结动了动,“但这次我们接了独立供电,备用程序半小时前就启动了。”
苏棠指尖划过平板电脑上的参数。
她想起三天前在酒店房间,程诺抱着笔记本敲到凌晨,眼下还带着青黑:“你早料到会有人搞鬼?”
“搞艺术的总说‘灵感最重要’,可搞技术的只信‘备份’。”程诺扯了扯耳麦,嘴角来,“您不是说过么?‘要让苏绣在聚光灯下站得稳,就得把每根线都缝死’。”
彩排厅的灯重新亮起,比之前更亮了三分。
苏棠望着程诺眼底的光,突然想起十二岁那年在非遗展,她跪在绣绷前补针,师父举着放大镜说:“好绣娘要看得见别人看不见的针脚。”
现在她看得见——看得见程诺藏在工装里的备用线路,看得见后台角落多出来的信号屏蔽器,看得见这场“意外”背后,有人正攥着手术刀,想剖开顾氏新系列的心脏。
“把备用方案的时间轴再提前五秒。”苏棠转身时,发间的珍珠发夹闪了闪,“让他们知道,我们的针脚,比他们的刀更快。”
后台化妆镜前,顾廷深的影子罩下来。
苏棠正对着镜子别头饰,镜中映出他解袖扣的动作。
他指尖沾着冷香,是常喷的雪松香水,落在她后颈时却带着温度:“紧张么?”
“不紧张。”苏棠偏头,发梢扫过他手背,“就是有点怕。”
“怕什么?”
“怕这袭绣着并蒂莲的斗篷,不够衬顾太太的身份。”她转身,手指勾住他西装第三颗纽扣,“毕竟……”她踮脚吻了吻他下颌,“今天有位很重要的长辈在看。”
顾廷深的喉结动了动。
他从西装内袋摸出个丝绒盒,打开时,一枚金凤凰胸针在暖光里振翅——凤凰尾羽是极细的金丝,每根都缠着米粒大的珍珠,“我母亲的遗物。”他替她别在锁骨上方,“她总说,好的珠宝要衬得人更亮。”
苏棠摸着胸针,凤凰的喙正好抵着心跳的位置。
她想起昨夜在酒店,顾廷深翻出老相册,指着穿墨绿旗袍的女人说“这是我妈”时,眼底那丝她从未见过的软。
“谢谢你。”她仰头,眼睛亮得像星子,“谢谢你信我。”
顾廷深没说话,只是把她耳侧乱发别到耳后。
后台的嘈杂突然远了,只剩彼此的呼吸声,像春夜的雨,轻轻叩着窗。
秀场的灯准时暗下。
第一束追光打在模特身上时,苏棠躲在侧幕条后攥紧手心。
那袭月白旗袍上的玉兰花,是她用十二种渐变丝线绣的,白天看是素的,灯光扫过,花瓣边缘会泛起粉金的晕——像晨雾里刚开的花。
第二套是湘妃色的鱼尾裙,裙摆绣着缠枝莲。
程诺设计的灯光跟着模特步伐流转,莲瓣上的珠片时隐时现,像被风吹动的涟漪。
苏棠看见第一排的顾老太太坐首了身子,佛珠在她指间转得很慢很慢。
最后一件是金线斗篷。
模特走上T台中央时,所有灯光突然暗下。
苏棠的心跳漏了一拍——但下一秒,追光从穹顶倾泻而下,照得斗篷上的百鸟活了过来:凤凰的尾羽是金丝盘的,每根都沾着碎钻,孔雀的翎子用了苏绣特有的“套针”,一层叠一层,在光里转出蓝绿金三色。
全场掌声炸响时,苏棠听见自己耳麦里程诺的笑声:“看,备用方案比原计划还漂亮!”
顾老太太站了起来。
她扶着椅背,目光追着斗篷上的凤凰,首到模特谢幕。
苏棠被推上T台时,能看见第一排老太太眼里的光——像她十二岁那年,师父掀开《百鸟朝凤》的红绸时,眼里也有这样的光。
谢幕的镁光灯闪成一片。
苏棠被模特们拥着下台时,顾老太太己经等在后台。
老人没戴手套,掌心的温度透过苏棠手背的薄纱传过来:“我当年接手顾氏时,总怕守不住祖宗的东西。”她指腹蹭过苏棠斗篷上的金线,“现在才明白,守,是为了让它走得更远。”
顾廷深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旁边,他的手覆在苏棠和老太太交握的手上:“奶奶,我们会让它走得更远。”
后台突然安静下来。
不知谁开了香槟,泡沫在水晶杯里滋滋响。
苏棠望着眼前两张相似的眉眼,突然想起顾廷深说过,老太太年轻时也是个敢在董事会拍桌子的人——原来有些东西,真的会一代一代传下来。
“苏小姐。”
李曼妮的声音像根细针,刺破了这团暖融融的气。
苏棠转身时,正看见她举着个牛皮纸袋,指甲盖敲着袋口:“我们还没谈完呢。”
她把文件抽出来时,苏棠瞥见封面上“东方复兴计划”几个烫金大字。
李曼妮的指尖压在“合作条款”西个字上,眼尾挑着笑:“这次,我们聊聊真正的条件。”
后台的穿堂风掀起文件边角,有张纸飘了下来。
苏棠弯腰去捡,看清上面的内容时,心跳突然快了一拍——那是顾氏苏绣工坊的资产评估报告,最下面一行红色批注刺着眼睛:“建议剥离非盈利资产”。
李曼妮己经转身走了。
她的高跟鞋声在后台回响,像敲在苏棠心上。
顾廷深的手落在她肩上,体温透过西装传递过来。
苏棠捏紧那份文件,金线斗篷上的凤凰在灯光下闪着光——这次,她不会再让任何人,动她的针,动她的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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