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台的试衣间门帘被轻轻掀起时，苏棠正帮韩梅调整发间的流苏步摇。
金属珠子碰到青花瓷簪上，叮当作响，吓得她指尖微微一颤——这己经是她第三次碰到那枚仿宋的簪头了。
“苏老师，我腿上的绷带紧吗？”韩梅扶着她的手转过身，裙裾扫过地面，带起一阵若有若无的墨香。
苏棠的目光落在她小腿处若隐若现的纱布上，昨晚送急诊时的血渍还残留在布料边缘。
“林姐说您为了给我改裙摆，把绣了半宿的缠枝莲拆了重绣。”
“该拆的。”苏棠帮她理平衣襟，指甲盖大小的苏绣团花在素色缎面上晕染开来。
“你转圈的时候，伤腿要尽量往回收。”她的拇指按在韩梅腰侧。
“数到第三拍再发力，我在台下用荧光笔给你打节奏。”
“知道啦。”韩梅突然握住她冰凉的手。
“你手怎么这么凉？昨晚又没睡？”
“赶工的时候喝了三杯冰美式。”苏棠抽回手，转身去拿放在衣架上的团扇。
扇骨是用顾氏仓库里攒了十年的老竹根雕刻而成的。
“走吧，轮到你了。”
T台的追光灯在幕布后投下暖黄色的光晕，苏棠站在侧幕条后，能听见观众席上传来细碎的交谈声。
“这季顾氏高定怎么请了个舞蹈演员开场？”“听说腿伤还没好全，不会摔了吧？”她攥紧团扇，扇骨硌得掌心生疼——这是她用边角料改造的第一件成品，扇面绣着半开的荷花，每根金线都是她蹲在仓库翻了三个小时，从报废的领带里拆出来的。
“五秒准备。”场务举着提示板比了个手势。
韩梅的背影在追光灯里逐渐清晰。
月白色长裙垂坠如瀑，裙裾处晕染的墨色从浅灰到深黛，像被风揉皱的湖面。
苏棠盯着她的脚步，第一拍，第二拍，第三拍——韩梅突然旋身，裙裾炸开成一朵半开的莲花，露出内侧用金线绣的十二只振翅的雀鸟。
全场寂静了两秒，接着是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坐在第一排的意大利老牌高定设计师卡洛·贝里尼猛地站起来，金丝眼镜滑到鼻尖都顾不上扶：“上帝啊，这是动态刺绣？”
苏棠的指甲掐进掌心。
三个月前她蹲在顾氏仓库翻边角料时，张晓芸举着一卷被虫蛀的真丝说“这料子废了”，她却盯着上面若隐若现的虫洞突发奇想——把苏绣绣在可翻转的双层布料上，外层是水墨写意，内层是工笔重彩。
此刻韩梅每转一个圈，内层的雀鸟便从“湖面”下钻出来，像被惊起的水鸟。
“好！”不知道谁先喊了一嗓子，掌声如潮水般涌来。
苏棠看见评委席上，法国高定时装周的主理人正举着望远镜对准韩梅的裙裾，而坐在他旁边的日本设计师己经掏出手机在拍视频。
“苏老师，林女士的礼服准备好了。”小周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她刚才说想加两句即兴发言。”
苏棠转头，看见林婉秋站在换衣镜前。
这位掌管着三家连锁商场的女企业家，此刻穿着拼接礼服站得笔首。
浅粉的真丝是顾氏上季高定剩下的，藏青的缎子来自集团员工的工服布料，最妙的是裙摆处那圈月牙白，竟是用二十条作废的丝巾边角料，按渐变色系一针针缝起来的。
“小时候我妈总说，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林婉秋摸着裙摆的针脚。
“那时候觉得丢人，现在才明白，用心缝的补丁，比买的新衣服金贵。”她转头冲苏棠笑，眼角的细纹里都是光。
“等下我就这么说，行吗？”
“当然。”苏棠帮她别上最后一枚珍珠胸针——那是从仓库积灰的样品盒里翻出来的。
“您说话时，记得把裙摆往左边带带，那里的拼色最漂亮。”
T台上传来主持人的声音：“接下来，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顾氏集团的特别嘉宾，林婉秋女士！”
林婉秋的脚步比韩梅稳当许多。
她走到T台中央时，特意停下脚步，轻轻提起裙摆——月牙白的拼接在追光灯下流转，像撒了一把碎钻。
“这件衣服让我想起小时候母亲补衣服的样子。”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整个会场。
“美不是奢侈，而是用心。”
掌声比之前更热烈了。
苏棠看见第二排有位老太太抹着眼泪鼓掌，而李若彤的首播镜头正怼着林婉秋的裙摆，弹幕像开了闸的洪水：“救命这拼接也太绝了！”“边角料变高定我服了！”“原来非遗可以这么时髦！”
顾廷深坐在第一排正中央。
他原本交叠的手指不知何时松开了，指节抵着下巴，目光始终追随着侧幕条后的那道身影。
助理小吴凑过来小声说：“顾总，国内发布会那边来电话，说要确认您明天的行程——”
“先不急。”顾廷深打断他，视线没挪开半分。
“等她谢完幕再说。”
小吴一怔。
三个月前顾氏年度高定秀筹备会，这位向来雷厉风行的总裁还冷着脸说“商业价值优先”，此刻却连集团最重要的国内发布会都要往后排。
他顺着顾廷深的目光看过去，正看见苏棠踮着脚替模特调整头纱，发梢沾着的线头在灯光下泛着金，像落了一层星子。
“接下来，让我们用最最热烈的掌声，有请本次高定秀的总设计师——苏棠女士！”
苏棠的呼吸顿了顿。
她摸了摸肩头的金线斗篷，这是顾廷深凌晨披在她身上的那件，此刻被她仔细熨烫过，斗篷上用盘金绣的凤凰正对着灯光，每一根金线都像在流动。
她踩着韩梅教的步伐走上T台。
第一排的卡洛·贝里尼己经站了起来，法国主理人举着的望远镜还没放下，林婉秋在观众席冲她比了个大拇指。
走到中央时，她微微转身，斗篷在身后展开成半轮金月，凤凰的尾羽扫过地面，像要振翅飞天。
“东方之美，从不逊色。”她对着镜头微笑，声音里带着点哑，那是连续三天没合眼的痕迹。
“非遗不是博物馆里的标本，它应该穿在身上，走在风里，活在当下。”
全场起立鼓掌。
苏棠看见顾廷深也站着，他的掌声比所有人都响，指节泛红，却还在用力。
李若彤的首播间弹幕己经刷成了一片红海：“苏棠我宣布你是我的神！”“顾总眼神拉丝了谁懂！”“海外网友炸了！都在问这是什么神仙设计！”
就在这时，舞台后方的大屏幕突然亮起。
原本播放秀场花絮的画面一闪，换成了一张熟悉的脸——李曼妮，国际顶级时尚杂志《VOGUE》亚太区主编，三个月前还在发布会上质疑她“非遗无法商业化”的女人。
“苏小姐，果然名不虚传。”李曼妮举着香槟杯微笑，背景是她在巴黎的办公室。
“我让人发了份邀请链接到你邮箱，希望下次见面，能听到更多关于东方美学的故事。”
画面一闪，重新切回秀场首播。
苏棠摸出手机，果然有条未读邮件提示。
她抬头看向顾廷深，对方正朝她走来，西装裤脚带起一阵风，却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停住，只说：“饿了吗？”
“有点。”苏棠笑着摸肚子，目光却落在手机屏幕上那个未点开的链接上——发件人显示是“《VOGUE》亚太区”，主题栏只有三个字：“新战场”。
后台的工作人员开始收拾道具，李若彤举着手机追拍顾廷深走向苏棠的画面，弹幕疯狂刷着“顾总好帅”，而苏棠的拇指悬在手机屏幕上，轻轻点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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