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哲的指节在键盘上敲出急雨般的声响，屏幕蓝光在他镜片上碎成星子。
凌晨三点的顾氏顶楼办公室里，只有他面前的电脑还亮着，其余灯光都被调成了暖黄的夜灯模式——这是顾廷深特意交代的，怕他长时间盯着屏幕伤眼。
"叮——"
最后一行数据流突然凝固。
李哲的瞳孔猛地收缩，喉结动了动，指尖悬在空格键上足有三秒，才缓缓按下确认键。
屏幕中央跳出的注册信息像一盆冰水，顺着后颈浇下来：东洋文化发展基金会，法人姓名栏里，"山田健次"西个字泛着冷白的光。
"顾总。"他抓起手机的手都在抖，"您让我查的海外资金链，源头找到了。"
顾廷深正在签最后一份项目书，钢笔尖在"顾廷深"三个字的尾笔顿住。
他抬头时眉峰微挑，西装袖口的袖扣在灯光下泛着冷光："说。"
"是山田健次。"李哲的声音发紧，"那基金会表面做文化交流，实际这些年用低息贷款绑了三十七个中国非遗工坊。
他们先高价买设计稿，等工坊依赖上资金就压价，再转手用'日本改良工艺'申请专利......"
"啪"的一声，钢笔重重戳在文件上，墨渍晕开个深褐的圆。
苏棠正坐在沙发上绣绷子，闻言抬头。
她指尖的绣针悬在半空中，绣线在指腹勒出红痕——方才还在绣并蒂莲的瓣尖，此刻连绣绷都忘了放下，抱着绣架就蹭到顾廷深身边。
"给我看。"她的声音轻，却带着股锐劲儿。
顾廷深把电脑转过来，苏棠凑近时发梢扫过他手背。
屏幕上的资金流向图像张蛛网，中心那个红点刺得她眼睛发酸——她想起上个月在苏州见到的缂丝老匠人，对方攥着她的手哭："小棠啊，工坊要断贷了，我这把老骨头死了倒罢，可二十几个徒弟的饭碗......"
"好手段。"顾廷深的指节抵着下巴，眼尾的细纹绷得极紧，"用文化交流当幌子，行资本垄断之实。"他忽然侧头看苏棠，目光软了些，"上个月你说吴师傅的缂丝坊突然拿到低息贷款，是他们动的手？"
苏棠点头，绣针"当啷"掉在地毯上。
她想起吴师傅递来的合同，甲方栏印着"东洋文化发展基金会"，当时只觉得名字耳熟，现在想来，那合同里"专利共享"的条款，分明是要把老匠人们一辈子的手艺变成别人的财产。
"查他所有账户。"顾廷深抓起西装外套，"李哲，把近十年的资金往来做成证据链。
苏棠，跟我去法务部。"
苏棠弯腰捡绣针，指尖触到金属的凉。
她忽然攥紧那根针，抬头时眼里有火："我跟你一起。
这些老匠人的手艺，不能便宜了他。"
顾廷深的手指在她发顶轻轻一按，算是回应。
两人并肩往外走时，李哲的声音从身后追来："顾总，基金会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有备案......"
"那就让他们撤备案。"顾廷深的脚步没停，"我给驻日使馆打个电话。"
三日后的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官网，"亚洲非遗合作黑名单"更新公告下，"东洋文化发展基金会"的名字排在首位。
顾廷深站在办公室落地窗前，手机贴着耳朵，听着那头传来的"己启动特别审查程序"，嘴角扯出个冷硬的弧度。
苏棠抱着笔记本凑过来，屏幕上是日本财经新闻的实时推送："顾氏日本子公司联合东京地检署，对山田集团展开反洗钱调查......"她指尖划过一行小字，"查到他们跟东南亚非法文物走私团有资金往来？"
"李哲从基金会的加密文件夹里翻出的。"顾廷深接过她递来的热可可，杯壁的温度透过掌心往骨头里钻，"那些老匠人签的合同，现在都成了他们涉嫌欺诈的证据。"
窗外飘起细雨，苏棠望着玻璃上的水痕，忽然笑了："上周吴师傅给我发消息，说贷款方主动撤销了合同，还赔了违约金。
他说要把工坊改成非遗传习所，收十个学徒。"
顾廷深转身抱她，下巴抵着她发顶："该清的，都清了。"
清的不止这些。
东京警视厅门口，萧然被闪光灯包围。
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衬衫，领口系得规规矩矩——那是苏绣坊后巷里，当年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送他的。
面对镜头，他把合作名单复印件递给记者，喉结动了动："我曾经想毁掉苏棠，但她让我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美。"
这句话被各大媒体转载时，苏棠正在顾氏高定工作室整理绣稿。
许婧举着手机冲进来："棠棠你看！
萧然上热搜了！"
苏棠接过手机，屏幕里萧然的脸有些模糊，但那双眼睛她记得——十七岁那年，他蹲在绣院后巷的青石板上，被巡院的老师傅抓住时，眼里是困兽般的倔强。
她鬼使神差替他解围，后来才知道，他是偷偷来学苏绣的，因为母亲临终前说想看幅《百鸟朝凤》。
"他终于走出来了。"她把手机递给许婧，继续理桌上的绣线，"等他出来，我想请他来顾氏做设计顾问。
传统工艺需要新想法。"
许婧张了张嘴，最终只用力点头。
一切尘埃落定的那个夜晚，顾氏顶楼的玻璃幕墙映着满城灯火。
苏棠靠在顾廷深怀里，指尖着他无名指上的戒指——内侧的"深"字绣线有些起球，是她连夜赶工的结果。
"现在，你是世界瞩目的苏绣设计师，也是我的妻子。"顾廷深的呼吸扫过她耳尖，"还满意吗？"
苏棠转身圈住他脖子，发间的茉莉香混着他西装上的雪松味："那你得更努力宠我了。"
顾廷深低头吻她，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亮从云里钻出来，在两人交握的手上镀了层银。
东京某栋地下建筑里，通风口的风卷着潮湿的霉味。
穿黑西装的男人盯着电脑屏幕上顾廷深的照片，手指无意识敲着桌面。
照片里的男人抱着苏棠，眉眼舒展——这让他想起三天前山田健次的电话，对方在那头嘶吼："顾廷深断了我的财路，我要他......"
"叔叔。"男人突然开口，声音像浸在冰里，"您总说顾氏是块硬骨头，现在看来......"他指尖划过屏幕上顾廷深的眉眼，"倒值得好好啃一啃。"
角落里的老式座钟敲响十二下，男人起身时西装下摆扫过地面，露出脚边半开的密码箱——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一叠文件，最上面那张，是顾氏海外航运线的详细路线图。
同一时间，顾氏顶楼的落地窗外，李哲的手机在裤袋里震动。
他摸出来看，屏幕上只有一行匿名短信："小心，山田还在运作。"
他抬头望向办公室里相拥的两人，张了张嘴，最终把手机揣回兜里——有些雨，总要下透了才会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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