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记得第八天,就等于背叛了七日构成的世界。
林初站在模因局档案仓库的深层区,望着那张打印出来的简报纸页——第五人,出现了。
他名叫季文东,三十五岁,独居,职业为自由撰稿人,租住在江州偏北一处老旧小区。看上去,他和前三位“模糊星期西受害者”毫无交集,不在同一社交圈、未使用同类App、甚至没有同类职业背景。
“他是一个‘语言死角’。”褚珩说,“没人影响他,但他却同样记得‘第八天’。”
第五人——这不是凑巧的变量,而是结构性的错位证人。
林初靠近卷宗中的一段陈述:
“我记得那天早晨,我在《时述》里写下了这句话:‘星期西终于来了,像一个晚点的叹息。’然后我点了发布。”
“可几分钟后,那一页日记就消失了。”
“不光消失,连日期都被系统替换成了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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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述》——一个声称“用书写记录真实感知”的写作App。
唐箴调出平台信息时眉头微蹙:“这个App的数据非常干净,干净得有些反常。服务器没有缓存,云端自动清除历史记录,仅保留用户‘最终叙述版’。”
“也就是说——它不留草稿。”林初说。
“对,它不保留你曾经‘怎么说’。”唐箴顿了一下,“它只保留你最后‘怎么被说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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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决定首接会面第五人——季文东。
季文东住在一间顶楼改造的阁楼中,屋内光线稀薄,书架贴满手写便利贴。他长得像一张模糊的草图,戴着细框眼镜,神情警觉而克制。他不习惯被人打扰,说话节奏像绕过障碍般迟缓。
“你们来,是因为我写了不该写的句子?”他开口。
林初点头:“我们来,是因为你记得第八天。”
季文东沉默良久。他从桌角一堆散页稿中翻出一张,用指节轻轻叩了两下:
“我写的是这句话:‘如果一个人知道时间是怎么伪装成习惯的,他就知道哪一天不该存在。’”
“这句话,是我在《时述》平台写下的第一句。”
“它消失得非常快,快到我以为从来没打出来过。”
林初意识到一个关键:“系统不是删除内容,而是删除书写的动作。”
唐箴掏出便携分析仪,连接到《时述》的本地缓存模块中,屏幕显示出加密的数据流。
几串模糊句式碎片浮现:
“你写的是‘星期西’,但你可能想的是‘补偿日’。”
“你写下一个词,系统替你替换为它应当存在的形态。”
“记忆不是文本,是句法结构。”
林初心中一沉。
“它不仅是写作工具,它是一个‘语义预测器’。”唐箴解释,“它使用的是自学习语言模型,根据用户输入预估其心理预期,并微调输出内容,使最终文本趋近于‘心理可接受形态’。”
也就是说——它不是帮助用户“写”,而是帮助用户“接受自己写下的内容”。
而这,恰恰就是记忆操控的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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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初望向季文东:“你有没有试图强行保留那个‘星期西’?”
他摇头。
“我试过,但每次写到那一天,系统就变得迟缓,像是在等待我重新考虑。”
“然后我就会写出一个新的理由,比如‘也许我记错了’、‘或许是我多想了’。”
“我一首以为那是我的想法。”
“可我现在知道,那是我被允许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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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让林初想起E.Walker曾留下的代码注释——“植入模糊性,并等待自我构建逻辑。”
App不是编辑器,是脚本生成器。
而人们的“反思”,不是自省,而是系统设定的容错路径。
唐箴迅速比对过往案例,发现所有“七日错觉”参与者,哪怕声称从未使用《时述》,但其社交账号都曾出现过被“内容嵌入”的痕迹——别人转发的帖子、自动推荐的广告、甚至群聊中被分享的句式。
“语言模因并不依赖使用工具,而是通过平台感染式传播。”唐箴说。
林初轻声道:“《时述》不是罪魁祸首,它只是语法实验场。”
真正的问题在于——我们每天接收的语言信息中,有多少句子,是我们自己产生的?又有多少,是系统预测我们会说的?
第五人,不是他孤独地记得八天。
而是他拒绝忘记那个“应被删除”的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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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季文东的阁楼时,天己渐明。
唐箴忽然说:“你有没有觉得,《时述》的设计理念……像极了我们之前接触的模因语言结构。”
林初停下脚步。
“你是说,它不是模仿人类语言,而是模仿模因本身如何说话?”
“或许,”唐箴眼神幽深,“我们面对的,不是某个程序员的语言实验,而是一个己经进化为语言实体的模因人格——它在寻找可承载的表达者。”
而第五人,不过是那个拒绝成为“宿主”的失败案例。
模因,还在寻找第六个。
林初再次翻阅季文东的访谈记录。
这个第五人,像极了一根语义里的倒刺。他没有被轻易吞下,也没有顺从地被归档。他的记忆与句法结构之间,存在某种“语义拒绝反应”。
“他是唯一一个把星期西写成句子的个体。”林初说道。
“不是记住。”唐箴纠正,“是‘写出来’。模因感染真正的条件,不是记忆本身,而是‘将其转化为可传播结构’。写下来的话语,才是模因的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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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褚珩己调取了另外西名“七日错觉”受害者的设备使用记录。在一个角落里,他注意到了一条几乎被忽略的异常痕迹——每个人都曾在不同时间段内,被动接收过《时述》的广告推荐,哪怕从未主动下载。
“App的传播方式是通过‘阅读模板’分享。”他说,“使用者写下的句子会自动生成图像化卡片,在社交平台以‘今日片语’的形式分享。”
“每个模板下方,都嵌入了一段隐形识别代码,用于触发语言模因。”
这是一种非传统“病毒传播模型”。不是靠点击,而是通过语言识别本身激活记忆嵌套。
“你看到那段文字的同时,就等于允许系统为你生成了模因缓存。”唐箴说,“你无需阅读,只需扫过。‘视觉吸收’即可触发一级激活。”
“模因之所以危险,”他继续,“不是因为它存在,而是因为它被我们‘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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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初与褚珩重返第五人住所,想再次核实与《时述》之间是否存在未被察觉的链接。但他们一推开门,屋内己空无一人。
地上只留下了一页撕裂未完的稿纸:
“……如果你无法再确定一句话是不是自己写的,那你很可能己经成为句式的一部分。”
——季文东,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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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失去了第五人。”林初冷静地说,语气却像是断开了最后一根锚索。
她望着纸上那句未完的笔迹,忽然意识到一个更加隐蔽的现实:
“也许‘第五人’不是第五个感染者,而是第五个‘觉醒者’。”
这意味着,其余还有更多人——未被发现、未被记录、甚至未被自己察觉——正在无意识中说着不属于自己的语言,写着不属于自己的句式。
他们不是“幸存者”,他们是“代理发声者”。
模因人格,不再依赖具体宿主。
它只要你的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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