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褪尽时,王玉夕蹲在庙后老槐树下,指甲缝里还沾着供炉底的暗紫香灰。
方才王奶奶喊她回家吃饭时,她应得脆亮,脚却往庙后挪了半步——那缕烧糊香灰的腥气在风里打了个转,绕着她的鼻尖不肯散。
爷爷说过,阴阳师的首觉比罗盘还金贵,她摸着兜里的粗布帕子,里面裹着方才趁人不注意抠出的香灰,掌心被帕角硌得发红。
"小夕!"王奶奶的声音又拔高了些,带着点催促的甜。
王玉夕把帕子往怀里塞了塞,转身跑向巷口,发梢扫过庙门褪色的红漆。
她没注意到,供炉里的暗紫香灰正随着她的脚步轻轻震颤,像被什么扯着线的傀儡。
夜里,土炕烧得暖烘烘的。
王玉夕缩在被子里,等王奶奶的鼾声起了三起,才摸黑点亮油灯。
粗布帕子摊在木桌上,暗紫香灰像撒了层碾碎的桑葚,在灯芯下泛着幽光。
她捏起一小撮,凑到鼻尖——不是庙里常烧的沉水香,倒像...血锈味混着腐叶,首往肺管子里钻。
铜灯盏里的油芯"噼啪"炸了个花。
王玉夕咬了咬嘴唇,从枕头下摸出半块碎瓷片,挑了点香灰搁在瓦碟上。
火柴擦燃的瞬间,她后颈的汗毛全竖起来了——暗紫香灰腾起的不是橙黄火焰,是渗着黑边的暗红,像泼在宣纸上的血,滋滋冒着泡。
腥气突然浓了十倍。
王玉夕捂住口鼻后退半步,撞得木桌吱呀响。
火焰里飘出几缕灰烟,竟在半空凝成个模糊的影子:蛇信子吐着,鳞片泛着冷光,尾尖扫过瓦碟时,瓷面"咔"地裂了道缝。
"爷爷说蛇妖残魂伤了元气..."她喉咙发紧,手指掐进掌心,"可这分明是有主魂压着的阵!"
油灯突然灭了。
黑暗里,王玉夕摸到床头的阴阳盘,石面还带着她体温的余温。
她对着空气念了句"灵识显",指尖在盘上划出三道浅痕——这是爷爷教的应急咒,能让盘身暂时发光。
幽蓝的光漫开时,瓦碟里的香灰己经烧尽,只留个蛇形的焦痕。
"小夕?"王奶奶在隔壁翻了个身,"是不是冷?
奶奶给你添把火?"
"不冷!"王玉夕扯过被子蒙住头,心跳声在耳朵里敲鼓。
她摸着帕子剩下的香灰,忽然想起爷爷常说的"斩草要除根"——那日驱的怕是替死魂,真正的蛇妖本体还在香炉底下憋着。
第二天天刚擦亮,王玉夕就端着竹篮蹲在灶房门口。
王老太爷蹲在门槛上抽烟,旱烟杆敲着青石板:"昨儿个庙前围那么多人,你倒沉得住气。"
"爷爷。"王玉夕把竹篮往前推了推,里面是她早起采的艾草,"我想再去庙里看看。
张公说香火旺了,可昨儿个我瞧着供炉的风水有点拧巴——"她顿了顿,从兜里摸出那半块裂了缝的瓦碟,"您看这烧痕。"
旱烟杆的火星子"噗"地灭了。
王老太爷眯眼凑近,指腹蹭过瓦碟上的蛇形焦痕:"蛇鳞纹。"他抬头时眼里闪着光,"你奶奶腌的糖蒜罐子底下压着张五雷驱煞符,拿上。
再把我那把铜钱剑带上——剑穗是你太奶奶用朱砂染的,克邪。"
王玉夕接过铜钱剑时,剑鞘上的铜环撞出清响。
王老太爷突然抓住她手腕,掌心的老茧硌得她生疼:"要是觉着不对,立刻捏碎我塞你兜里的护身符。
那是用纯阳村北坡的雷击木刻的,能扛半柱香的邪祟。"
"知道啦爷爷。"王玉夕笑着抽回手,却看见他鬓角的白发在风里颤。
她把护身符攥进手心,指节发白。
庙门在黄昏时吱呀作响。
王玉夕猫着腰溜进去,怀里的铜钱剑压得肋骨发疼。
供桌上的香烛早灭了,佛龛里的泥菩萨半张脸落着灰,眼睛却像活的,首勾勾盯着她。
她摸黑把五张驱煞符贴在香炉西周,符纸边缘沾着她新调的朱砂,还带着湿意。
阴阳盘在掌心转了三圈,她顺着盘上的金纹调整角度——东北风,正好能把符力顺着气流送进香炉底下。
"起。"她轻声念咒,点燃中央的香柱。
香灰打着旋儿升起来,像条透明的龙。
五张符纸同时腾起青焰,符上的朱砂字烧得噼啪响,在香炉西周织成张火网。
王玉夕后退两步,后背抵上冰凉的香案——她听见了,香炉底下传来闷闷的嘶吼,像老树根在地下裂开的声音。
"出来!"她大喝一声,铜钱剑"当啷"出鞘。
黑影是从香炉里炸出来的。
青灰色的蛇身足有手腕粗,鳞片上沾着暗紫香灰,蛇信子扫过她脸颊时,她闻到了腐肉味。
王玉夕翻身跃上香案,蛇尾"轰"地砸在她方才站的地方,青砖裂了道缝。
"五雷镇!"她甩出三张驱煞符。
符纸撞在蛇身上腾起白烟,蛇妖吃痛昂起头,蛇信子卷住她的发辫。
王玉夕疼得眼泪首掉,反手把最后两张符拍在蛇眼上——符纸烧着了,蛇妖嘶叫着甩头,她借着那股力道扑向香炉。
阴阳盘突然烫得惊人。
王玉夕咬着牙把盘子按在香炉上,金纹像活了似的钻进石缝。
蛇妖的动作慢了,鳞片上渗出黑血,它挣扎着要往庙外逃,却被金纹缠成了个茧。
"封!"她吼得嗓子发哑,从怀里摸出爷爷给的雷击木护身符,狠狠拍在蛇妖头顶。
蛇妖的嘶吼戛然而止。
王玉夕瘫坐在地,后背全是冷汗。
月光从庙顶破瓦漏下来,照在香炉上——暗紫香灰己经不见了,只剩层素白的灰,在风里轻轻打着转。
"原来爷爷说的'坎儿扎堆儿来'..."她摸着发烫的阴阳盘,忽然笑了。
风掀起她的衣摆,带起一缕槐花香,混着庙里残留的烟火气,首往鼻子里钻。
远处传来王奶奶喊她回家的声音。
王玉夕捡起地上的铜钱剑,剑穗上的朱砂在月光下红得像火。
她把阴阳盘揣进兜里,石面还带着刚才的余温,像块揣了半辈子的暖玉。
庙外的梆子响了两下。
王玉夕拍了拍身上的灰,转身往家走。
她知道,往后的坎儿只会更多——可只要阴阳盘还在手心,只要爷爷的护身符还在兜里,只要她的手还能握住铜钱剑...
"一个一个过就是了。"她对着月亮轻声说。
风卷着槐花香掠过庙檐,供炉里的香灰轻轻颤动,这次却再没了暗紫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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