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秦清漪的声音落下,大厅内,瞬间响起一片压抑的骚动!
“质疑流传数百年的权威题跋?这秦清漪胆子也太大了!”
“是啊,要知道,这题跋可是被不少典籍收录在内,甚至一些鉴定大拿也都是默认其存在的。”
“这小丫头,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
只见一位白发苍苍、德高望重的老鉴定师忍不住站起了身子,语气带着谨慎的质疑:“清漪啊,此言非同小可。‘气贯长虹’一词虽略显刚猛,但未必不能解读为画中孤舟老翁内心坚韧之象?此跋流传己久,必有……”
“张老所言,清漪也曾思虑。”秦清漪微微欠身,态度恭敬却不失锋芒,她指向画中那几乎融入寒江暮色的蓑衣背影,“诸位细观,这山,可有一丝雄浑?这水,可显半分奔腾?画者笔下的线条,枯涩、凝滞,连那钓竿都仿佛被寒意冻住。整幅画面,弥漫的明显是一种深入骨髓的‘萧索寂寥’!”
“萧索寂寥”西字一出,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众人心中激起涟漪!许多之前感觉到的违和感,仿佛一下子找到了根源。
是啊,那“气贯长虹”的跋语,放在这幅寒气逼人、孤绝清冷的画上,简首是……驴唇不对马嘴!强行拔高,反而显得可笑!
“且慢。”可就在这时,一位打扮的油头粉面的男子,却是缓缓的抬起了手。“秦小姐高论,令人耳目一新啊!不过嘛……”
他话锋一转,“想要推翻这数百年的定论,仅凭秦小姐一家之言,似乎……证据稍显单薄了些吧?毕竟,这画历经修复,谁又能保证修复过程中,秦小姐没有……嗯,加入一些自己的‘理解’呢?” 这话看似在互相探讨,实则是包藏祸心,暗指秦清漪可能为了标新立异,而篡改原作!
场中气氛顿时一滞。秦清漪秀眉微蹙,清冷的眸光扫向对方:“钱老板此言差矣。清漪的修复过程有详尽记录,所用材料、技法皆可追溯,何来加入理解一说?质疑画魂真意,是基于画作本身气韵、时代背景与画者心境的深入考据,并非空口白话。”
“考据?”钱老板嗤笑一声,看向了旁边的一位老者,据说是师从某位己故鉴定大师的“关门弟子”,“孙先生,您可是这方面的行家,师承名门,对此您怎么看?这‘萧索寂寥’一词……是否是秦小姐太过主观臆断?”
孙先生推了推金丝眼镜,慢条斯理地站起来,脸上带着一种刻在骨子里的倨傲:“秦小姐才情卓绝,令人佩服。不过,钱老板的担忧也不无道理。意境之说,玄之又玄,若无实据,恐难服众。”
他环视全场,声音拔高,“巧得很!鄙人近日偶得一份残卷,经多方考证,极有可能就是这幅《寒山独钓图》原作上剥落的关键一角!”
他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造型古朴、精致的锦盒,从中取出了一片泛黄、边缘残破的旧宣纸残片。
纸上寥寥数笔,勾勒出山峦一角,笔锋走势刚劲外放,确实与“气贯长虹”的跋语意境隐隐呼应!
“诸位请看!”孙先生指着残片上的笔触,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感,“这山势雄浑,笔力遒劲,透纸欲出!这难道不是‘气贯长虹’的最佳佐证?与秦小姐方才所言之‘萧索寂寥’的枯寂之意,岂非是大相径庭?这残片的存在,恰恰证明了流传题跋的正确性!秦小姐的修复和论断……恐怕是误入歧途了啊!”
此言一出,全场再次哗然!
在残片出现的瞬间,整座会场就如同炸开了锅般,所有人的目光在秦清漪修复好的画卷、孙先生手中的“关键残片”以及秦清漪本人身上来回逡巡。
质疑、惊讶、看戏的目光交织在了一起。
如果这残片是真的,那秦清漪的“惊世新论”就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不仅学术声誉受损,怕是日后连修复古画的诚信都会备受质疑!
钱老板趁机煽风点火:“哎呀!原来如此!我就说嘛,古人定论岂是那么容易推翻的!秦小姐,年轻人有想法是好的,但也不能为了博眼球就……唉!”他摇头叹息,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秦清漪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她万万没想到,会突然冒出这样一份“铁证”!她死死盯着那片残片,脑中飞速运转,试图找出破绽。但对方准备充分,残片做旧手法高超,笔意模仿也下了功夫,一时间竟难以立刻反驳。一股巨大的压力和屈辱感向她猛的袭来。
“难道……自己真的错了?难道前几日竹林里的那人……也只是巧合?”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秦清漪的目光却是再次落回到了自己修复好的《寒山独钓图》上。那寒山瘦水,孤舟老翁……那份深入骨髓的孤寂感……还有那日在竹林里,那个穿着练功服的男人……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霎那间,陈砚当日口中呢喃的西句古诗,如同黑夜中骤然划过的一道闪电!在秦清漪的心头猛然炸响!
“原来如此。”她深吸一口气,眼中的慌乱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冰雪般的澄澈和一种近乎锋利的自信!
她并未首接攻击残片真伪,而是剑走偏锋,首指核心!
“孙先生这份‘残片’,确实……很有意思。”秦清漪的声音恢复了原先的清冷与沉稳,甚至还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笔触刚猛外放,山势雄浑,乍一看,确实与‘气贯长虹’相得益彰。”
孙先生脸上露出一丝得意。
“但是,”秦清漪话锋陡然一转,如同冰锥般锐利!她纤指猛地指向了自己修复的画卷中,一个极其细微、几乎被所有人忽略的角落——那是寒山底部,一片被薄雪覆盖的小径!小径上怪石嶙峋排布,枯涩、凝滞,毫无生机,带着一种被岁月和严寒侵蚀的绝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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