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冷眼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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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冷眼灼心

 

酒杯碎裂的脆响如同惊雷,炸裂在衣香鬓影的沙龙之上!前一秒还流淌着虚伪赞美和舒缓音乐的大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所有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钉在跪倒在地、痛苦蜷缩的顾清远身上!

他高大的身躯佝偻着,深灰色的昂贵西装后背,一小片暗红的湿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洇开、扩大,如同雪地上绽开的绝望之花。头颅深深垂下,散落的黑发遮住了惨白的面容,只有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喘息和因剧痛而无法抑制的剧烈颤抖,清晰地传递着濒临崩溃的痛楚。那只撑在地面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扭曲泛白,手背上输液的针孔处渗出殷红的血珠。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水晶吊灯炫目的光芒,冰冷地照射着这突如其来的狼狈与惨烈。

沈砚秋的心脏在那一刹那停止了跳动!瞳孔骤然收缩,倒映着顾清远跪倒的身影,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带来一阵窒息般的抽痛!恨意、困惑、担忧……所有复杂的情绪瞬间被这惨烈的画面冲垮,只剩下纯粹的、本能的惊愕与……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揪心!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的身体微微前倾,脚尖朝着顾清远的方向挪动了半分。然而,理智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这里是松本的官邸!周围全是虎视眈眈的眼睛!她不能动!任何异常的关切,都可能成为松本眼中致命的破绽!

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尖锐的疼痛让她强行钉在原地,脸上的血色褪尽,只剩下唱完昆曲后残留的一点不自然的红晕。她强迫自己移开目光,不再看那个痛苦的身影,仿佛被眼前的景象惊呆,又仿佛带着一丝属于旁观者的、被惊吓后的茫然无措。

“顾桑!”松本低沉冰冷的声音打破了死寂。他脸上那点因沈砚秋唱腔而起的欣赏早己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审视、不悦和一丝被打扰兴致的冰冷。他没有立刻上前搀扶,只是微微蹙起眉头,对着侍立在不远处的两名穿着黑色西服的便衣冷声命令:“还愣着干什么!扶顾桑起来!叫医生!”

两名精悍的便衣立刻上前,动作算不上温柔地架住顾清远的胳膊,将他从冰冷的地板上强行拖拽起来。顾清远似乎耗尽了所有力气,高大的身体几乎完全倚靠在两个便衣身上,头颅依旧无力地低垂着,身体因剧痛而不住地痉挛,破碎的喘息声更加粗重。他被半拖半架着,踉跄地走向大厅侧面通往休息室的门廊,地上留下几滴刺目的暗红血点。

大厅里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和窃窃私语。马明远等汪伪官员脸色尴尬,日本宾客则大多面无表情,眼神里带着一丝事不关己的冷漠。

松本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在顾清远被架走的背影上停留了几秒,随即锐利地扫向依旧站在原地、脸色苍白的沈砚秋。他捕捉到了她刚才那一瞬间身体本能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前倾,也捕捉到了她此刻强装的镇定和茫然。

“让沈小姐受惊了。”松本的声音恢复了那种公式化的冰冷,仿佛刚才的插曲不值一提。他抬手,一名穿着和服、端着托盘的侍女立刻无声地走到沈砚秋身边。托盘上放着两只小巧精致的清酒盏和一瓶温着的清酒。

松本亲自拿起酒瓶,动作优雅地为两只酒盏斟满了清澈微黄的酒液。一股淡淡的米香混合着酒精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开。

“压压惊。”松本将其中一盏酒递向沈砚秋,目光带着不容拒绝的威压,“顾桑为维护秩序负伤,帝国不会忘记。只是他这身体……”他微微摇头,语气带着一丝刻意为之的惋惜和……某种暗示,“看来还需静养些时日。沈小姐觉得呢?”

沈砚秋看着递到面前的酒盏,清冽的酒液微微晃动着,映出她苍白而紧绷的面容。松本的话,字字如刀!他在暗示顾清远的价值仅在于“维护秩序”,也在试探她对顾清远伤势的态度!

她强迫自己伸出手,指尖冰凉得几乎失去知觉,轻轻接过了那盏温热的清酒。酒盏温热的触感却让她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她微微垂下眼帘,避开松本那毒蛇般的审视目光,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受惊后的飘忽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中佐说的是。顾少爷……吉人自有天相,有帝国的良药和您的关照,想必……很快就能康复。”她刻意用了“顾少爷”这个疏远的称呼,语气平淡,听不出多少关切,更像是一种社交辞令。她没有立刻喝酒,只是将酒盏轻轻握在手中。

“关照?”松本端起自己那杯酒,却没有喝,只是轻轻晃动着,目光似笑非笑地掠过沈砚秋,投向顾清远消失的休息室方向,又缓缓转回,带着一种刻意的感慨,“在这乱世之中,能认清大势,懂得顺势而为,才是真正的生存之道。顾桑,就是一个很‘识时务’的人。沈小姐,你说是不是?”

“识时务”!

这三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沈砚秋的心上!松本这是在赤裸裸地赞扬顾清远的“汉奸”行径!也是在试探她对此的态度!

一股汹涌的恨意混合着冰冷的屈辱感瞬间冲上头顶!她几乎要将手中的酒盏捏碎!然而,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休息室虚掩的门缝后,似乎有一道模糊而虚弱的视线,正穿透人群的缝隙,投向她的方向!

是顾清远!他还没被带走!他还在看着这里!看着她和松本!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冰冷而决绝的念头在沈砚秋心中成形!既然要演戏,那就演得更真一点!既然要利用,那就利用得更彻底一点!既然他“识时务”,那她就让他好好看看,什么叫真正的“识时务”!

她猛地抬起眼,脸上那点受惊的苍白和飘忽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冰雪初融般、带着刻意柔化的明媚笑容。她甚至主动向前迈了一小步,拉近了与松本的距离,近得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冷冽的须后水气息。

“中佐高见。”沈砚秋的声音陡然变得清亮柔婉,如同黄莺出谷,带着一种刻意的、近乎仰慕的语调。她双手捧着那盏清酒,微微举高,目光盈盈地看向松本,眼波流转间,刻意将松本的身影完全纳入自己的视线中心,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己虚化。

“在这风云变幻的时局里,”她樱唇轻启,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附近几个竖起耳朵的宾客耳中,也仿佛刻意要让休息室门口那个虚弱的影子听到,“能像中佐您这样,手握乾坤,明察秋毫,又懂得欣赏艺术真谛的明主,才是真正值得追随的‘大势’。”她的话语如同裹了蜜糖的毒药,将松本的“识时务”论拔高到极致,更是将自己放在了“渴望追随明主”的位置上。

“至于顾少爷……”沈砚秋微微侧头,眼角的余光似乎极其短暂地、带着一丝轻蔑的嘲弄,扫过休息室门缝的方向,随即又迅速落回松本脸上,笑容更加明媚,甚至带着点天真无邪的崇拜,“他的‘识时务’,自然……是极好的。若非如此,又怎能得中佐您如此看重呢?” 她的话语里,将顾清远的“识时务”首接等同于对松本的投靠,更是将自己对“识时务”的“认同”与对松本的“仰慕”紧紧捆绑在一起!

说完,她不再看任何人,双手捧着酒盏,对着松本,姿态优雅地微微欠身,然后将盏中清冽的酒液一饮而尽!动作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豪爽和……献祭般的决绝。

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如同吞下了一团火,灼烧着她的食道,也灼烧着她最后的尊严。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休息室门缝后那道虚弱的视线,在她饮下那杯酒、说出那句“识时务是极好的”瞬间,如同被彻底斩断的弦,骤然消失了。随之而来的,似乎是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闷哼。

松本冰湖般的眼底,终于清晰地掠过一丝真正的、带着掌控欲满足的笑意。沈砚秋这突如其来的、近乎献媚的“仰慕”姿态,以及她对顾清远那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划清界限的言论,完美地契合了他对“有见识的女艺术家在强权面前寻求依附”的预判。这极大地满足了他的征服欲和掌控感。

“沈小姐过誉了。”松本也举杯,将杯中酒饮尽,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称得上“笑容”的弧度,“艺术与秩序,都需要慧眼与力量来维护。沈小姐是聪明人。”他放下酒杯,目光带着一种新的、更浓厚的兴趣在沈砚秋脸上流连,“改日,或许可以单独请沈小姐品茗,好好探讨一下这‘昆腔’的妙处。”

单独品茗!

这如同毒蛇吐信般的邀约,让沈砚秋刚刚被酒精灼烧过的胃部一阵翻江倒海!她强忍着呕吐的冲动,脸上依旧维持着那明媚得近乎虚假的笑容,微微颔首:“承蒙中佐厚爱,沈某……荣幸之至。”

她的目光,却仿佛不经意地再次扫过休息室那扇紧闭的门。那门后,是无边的黑暗与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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