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春日总是来得格外迟缓，三月的风里还裹挟着未散的寒意。长公主刘嫖立在未央宫外的回廊下，指尖无意识地着袖口金线绣制的凤纹。她刚刚从弟弟景帝的寝宫出来，脸上还挂着得体的微笑，眼底却己结了一层薄冰。
"栗姬那个贱人！"一登上自己的车辇，刘嫖便狠狠地将手中的绢帕掷在软垫上。绢帕上绣着她女儿陈阿娇的小名"娇娇"，此刻皱成一团，像极了她被践踏的尊严。
车帘外，驸马陈午小心翼翼地探进头来："公主，陛下怎么说？"
刘嫖冷笑一声："还能怎么说？栗姬那贱妇在陛下耳边吹了枕头风，说我们阿娇配不上她的宝贝儿子！"她修长的手指掐进掌心，"一个歌姬出身的贱婢，也敢拒绝我馆陶长公主的女儿？"
陈午面色发白，嗫嚅道："公主息怒，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刘嫖猛地掀开车帘，惊得路过的宫人纷纷低头疾走，"刘荣是太子，将来继承大统，若阿娇不能成为皇后，我这一脉迟早要被栗姬踩在脚下！你这个病殃子，一点用都没有……"
车辇驶出宫门，刘嫖仍觉胸中郁结难消。她忽然抬手示意车夫停车："调转车头，去上林苑。本宫要去散散心……"
上林苑的猎场空旷辽阔，正适合发泄心中的愤懑。刘嫖换上一身利落的骑装，策马狂奔。风呼啸着掠过耳畔，却吹不散她脑海中栗姬那张得意洋洋的脸。
"贱人！"刘嫖一鞭子抽在马臀上，马儿吃痛，前蹄高高扬起。就在她险些坠马之际，一道青色身影闪电般从旁掠过，稳稳地控住了她的马缰。
"长公主当心。"声音清朗如玉石相击。
原来是董偃到了。
刘嫖收起了对董偃爱意的眼光，于人少之处，不动声色地向董偃传递了联姻被拒的消息。
董偃微微一怔，随即明白长公主的意思。他沉吟片刻，谨慎道："栗姬娘娘目光短浅，不识长公主好意，实乃不智。"
刘嫖冷笑："何止不智，简首愚蠢！她以为靠着太子就能高枕无忧？"她看了一眼西周，"本宫要让她知道，这后宫之中，谁才是真正的主事之人！"
董偃忽然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长公主若信得过本将，本将有一条妙计可令栗姬失宠于陛下。"
刘嫖眯起眼睛："快说来听听。"
"栗姬性情刚烈，最忌他人分宠。陛下近日颇宠王美人，栗姬早己心怀怨怼。"董偃的声音如丝绸般滑过刘嫖耳际，"只需有人向陛下透露，栗姬曾言若她为太后，定要陛下宠姬殉葬……"
刘嫖瞳孔微缩。这计策狠毒却有效。景帝最厌恶妇人干政，更忌讳有人提及他的身后事。若栗姬真有此等言论，必会触怒龙颜。
"你怎知栗姬说过这话？可有证据？"刘嫖狐疑地问。
董偃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本将自有消息来源。长公主若不信，可派人查证。"
刘嫖盯着他看了许久，忽然轻笑出声："董偃啊董偃，你当真是本宫的心上之人，本宫越来越离不开你了……"
董偃坦然迎上她的目光："本将永远是长公主膝下最忠实的奴仆。"
这句话取悦得刘嫖心花怒放。她招手示意董偃近前，将自己随身佩戴的玉佩摘下来给董偃牵在腰间："若此计奏效，本宫必重重赏你。"
董偃伸手抚摸玉佩时，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刘嫖的手背。那一瞬间的触碰如羽毛拂过，却让刘嫖心头微颤。她看着董偃俊朗的面庞，忽然觉得心内的不知不觉间被点燃……
夜深人静，刘嫖独自在寝殿中踱步。驸马陈午早己被她打发去偏院就寝。自从生下阿娇后，她便很少与这个懦弱无能、病病殃殃的丈夫同房。此刻她脑中全是董偃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和他提出的计策。
窗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刘嫖知道是自己的心上人来了，但还是警觉地转过身，低声问道："谁？"
"是您最忠实的奴仆。"董偃的声音隔着门扉传来。
刘嫖激动万分地拢了拢衣襟，柔声命令道："进来。"
董偃推门而入，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漆盒。烛光下，他换了一身月白色深衣，更衬得面如冠玉。刘嫖注意到他的腰带扣上镶着一颗罕见的蓝宝石，正是她赏赐给心上人的礼物。
"你手中捧着的是……"
"小人斗胆，借用了府中库房的物件。"董偃不慌不忙地解释，"长公主今日气郁伤肝，小人在太医院学过一些中医调理之术，特为公主配了安神的香丸。"
刘嫖挑眉："你还会医术？"
"略懂而己。"董偃打开漆盒，里面是几粒琥珀色的香丸，散发着淡淡的沉香气味，"此香安神静气，最适合长公主此刻使用。"
刘嫖接过漆盒，指尖再次与董偃相触。这次她没有立即收回手，而是任由两人的手指在盒底短暂交叠。董偃的掌心温暖干燥，正是她熟悉的感觉。
"你今日说的计策……"刘嫖声音低了几分，"有几成把握？"
董偃微微倾身，他身上若有若无的松木香气钻入刘嫖鼻尖："九成。剩下那一成，要看长公主如何推波助澜。"
刘嫖忽然觉得口干舌燥。她己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种心跳加速的感觉了。董偃近在咫尺的唇形优美，让她想起春日里初绽的桃花，禁不住吻了上去……
"公主靠得太近了，当心隔墙有耳。"董偃轻声说，却没有推开她。
一阵沉默后，刘嫖忽然笑了："你的胆子变小了。"她转身走向床榻，宽大的衣袖扫过董偃的手臂，"明日随我入宫，我要亲眼看看栗姬的下场。"
董偃深深一揖："诺。"
刘嫖背对着他，解开外袍的系带："今晚你就跟本宫同榻而眠。本宫要听你讲其中的细节……"
她不用回头也知道，董偃的眼中一定闪过心有灵犀的笑意。
次日清晨，刘嫖神采奕奕地出现在未央宫。她特意穿了一身正红色的曲裾深衣，发髻上的金凤步摇随着步伐轻轻晃动，耀眼夺目。
"皇姐今日气色甚好。"景帝刘启正在宣室殿批阅奏章，见到刘嫖进来，略显疲惫的脸上露出笑容。
刘嫖行礼后关切地问："陛下昨夜没休息好？"
景帝揉了揉太阳穴："栗姬昨夜又闹了一场，说朕偏心王美人……"他忽然住了口，似乎意识到不该在姐姐面前谈论后宫之事。
可景帝怎知，跟他最亲近的皇姐刘嫖正是为后宫之事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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