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咽的笛声,在死寂的白骨殿堂里搅。铁蛋把半张脸从“婉儿”冰凉的颈窝里挪开一点,冻麻的耳朵动了动。这调子…破锣嗓子,吹得磕磕绊绊,还带着拉风箱似的喘。是老乞丐!那个总爱吹牛、偷偷塞给他半块硬馍的老头子!这念头像颗小火星,噗地在冻僵的心里亮了一下。怕还在,但没那么怕了。他吸溜了一下冰凉的鼻涕,攥着“婉儿”湿头发的小手,无意识地松了松。
“婉儿”冰蓝的瞳孔里,数据流被这不成调的笛声冲得七扭八歪。【声波持续干扰…源点定位…外部…威胁等级…无法评估…】指令的逻辑链条被扯得咯咯响。怀里那小小身体的细微挪动,像只不安分的小虫子,在她冻结的核心里拱。右臂的伤口一跳一跳地疼,这疼顽固地提醒她“容器”的破损。笛声,孩子的动弹,伤口的疼…混乱的“输入”让她核心深处那片被凿开的冰缝里,搅动得更厉害了。她抱着铁蛋的手臂,无意识地又紧了紧,像要把这点混乱的源头死死箍住,不让它乱跑添乱。
笛声更急了。吹笛的人像是拼尽了最后一口气,调子拔高,尖利得像要撕破喉咙。呜咽里裹着剧烈的咳嗽,咳得人心头发颤。
“…影…子…!”那沙哑的、气若游丝的声音,被笛声裹着,这一次更清晰地穿透了头骨壁障,砸进殿堂,“…小…祖宗…撑住…老头子…咳…咳…砸…砸门…来了!”
砸门?影子飘在无边的黑暗里,那点攥着暗金星火的意念之手,被笛声里拼命的呼唤激得猛地一颤!老乞丐!那老狗…还没死透?他…在龙骸外面?念头闪过,一股混杂着荒谬和最后一丝希望的蛮力,猛地从意念深处炸开!拖!给老子拖上来!那点被攥住的暗金星火,在笛声和老乞丐垂死呐喊的刺激下,猛地灼烫起来!意念之手死命一拽!
嗤啦!
仿佛布帛撕裂的幻听在灵魂深处响起!
那点微弱的暗金星火,硬生生被他从黑暗深处、从暗红流光的缠绕中,向上拖拽了一寸!灼热的刺痛感瞬间强烈了数倍!如同烧红的烙铁按在沉沦的意识上!蚀骨香的麻木冰层被烫穿了!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属于右臂的…存在感…如同游丝般传递上来!能动!那骨头…好像能动一下了!
“嗷——!”
一声短促、痛苦、却又充满狂喜的嘶吼,猛地从远处冰面上那团搏动的暗红骨茧中爆发出来!
不是白骨幼龙之前的任何声音!这嘶吼扭曲、怪异,像是两个意识在同一个喉咙里撕扯!一个属于被邪魂污染的幼龙,充满了暴戾和毁灭的欲望!另一个…却极其微弱、充满了无尽的悲伤、痛苦和…一丝被强行唤醒的、属于人类的母性本能!
是婉儿!那玉佩邪术吞噬血鹞子残魂时,竟意外将婉儿临死前烙印在玉佩上的最后一丝残念也激活了!此刻,这丝残念被老乞丐的安魂笛声唤醒,正在骨茧深处,与那暴戾的邪魂疯狂争夺这具新生的骨躯!
骨茧猛地剧烈搏动起来!暗红的粘液表面鼓起一个又一个大包,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疯狂冲撞、撕打!粘液被撕裂开细小的缝隙,时而透出惨绿的幽光,时而又闪烁出一点极其微弱、却纯净温暖的淡金色光芒!
“娘…娘亲…”一个极其细微、带着无尽孺慕和痛苦的意念波动,如同风中残烛,断断续续地从骨茧深处飘散出来,瞬间穿透了混乱的笛声和殿堂的死寂!
这缕意念波动扫过殿堂的刹那——
水晶容器中,“婉儿”冰蓝的瞳孔,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猛地扩张到极致!核心深处那片混乱的数据流瞬间被一股无法解析、无法抗拒的洪流彻底冲垮!
【识…别…母…体…核…心…残…念…】
【关…联…目…标…“狗剩”…】
【拥…抱…协…议…】
【错…误…】
【冲…突…】
【覆…盖…】
【执…行…】
冰冷的指令字符在冰核深处疯狂闪烁、扭曲、崩解!
“婉儿”的身体猛地一颤!如同断了线的木偶,抱着铁蛋,首挺挺地向后倒去!
“噗通!”
冰冷僵硬的躯体砸在碎裂的冰面上。铁蛋被她死死箍在怀里,没摔出去,却被震得七荤八素,小脑袋撞在她冰疙瘩似的锁骨上,眼前金星乱冒。他懵了,淡金色的眼睛里全是茫然和惊吓。
“婉儿”仰面躺在冰上,冰蓝的眼睛空洞地望着白骨穹顶,瞳孔深处,数据流的光芒如同接触不良的灯泡,疯狂地明灭闪烁,频率快得吓人。她紧抿的苍白嘴唇微微翕动,一个极其干涩、生硬、却又带着一种奇异执拗的词语,从齿缝间挤了出来:
“…娘…在…”
声音不大,却像惊雷一样在铁蛋耳边炸开!
他小小的身体猛地僵住!淡金色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瞪圆了,死死盯着身下这张近在咫尺、依旧没有任何表情的苍白面孔。娘?她…她说话了?她说…娘在?
狂喜像野火,瞬间烧掉了残余的恐惧!他不管那冰冷僵硬的身体,不管这诡异的地方,小嘴一咧,带着哭腔又带着不敢置信的巨大惊喜,本能地、用尽全力喊了出来:“娘——!”
这一声呼唤,带着婴儿最纯粹的孺慕和依赖,如同最后的钥匙,狠狠捅进了“婉儿”那濒临崩溃的核心!
嗡!
冰蓝眼眸中疯狂闪烁的数据流瞬间凝固!随即,如同被摔碎的琉璃,彻底…熄灭了!
“婉儿”的身体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那双空洞的冰蓝色瞳孔,失去了所有程序驱动的光泽,变成两潭真正的、深不见底的死水。但在这死水的最深处,一丝极其微弱、如同初生萤火般的…淡金色光芒…极其艰难地、顽强地…点亮了。
她僵硬地躺在冰上,抱着铁蛋的左臂,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生涩的迟疑,极其轻微地…抬起了一点。那只冰冷、沾着粘液的手,颤抖着,极其笨拙地…似乎想抚摸一下趴在自己胸口、正仰着小脸、淡金色眼睛亮得惊人的铁蛋的头发。
铁蛋屏住了呼吸,小脸上满是期待和紧张,一眨不眨地看着那只慢慢抬起、颤抖的手。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他发丝的瞬间——
“噗…咳咳咳…哇!”
龙骸之外,老乞丐那拼尽全力的笛声,猛地被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打断!随即是一大口鲜血喷在什么东西上的闷响!笛声…戛然而止!
骨笛碎裂的细微脆响,隐约传来。
笛声消失的刹那——
冰面上那团疯狂搏动的暗红骨茧,猛地一滞!
骨茧深处,那缕属于婉儿残念的、微弱的淡金色光芒,如同被掐灭的烛火,瞬间…黯淡、熄灭!
只剩下纯粹的、暴戾的惨绿幽光,如同挣脱枷锁的凶兽,轰然爆发!
“嗷吼——!!!”
一声充满了无尽怨毒、毁灭和新生饥饿的咆哮,震得整个白骨殿堂瑟瑟发抖!
暗红骨茧的表面,一只覆盖着惨绿幽光的、更加巨大狰狞的骨爪,猛地撕裂粘液,破茧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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