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医务室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儿，混合着某种陈旧药膏的气息，算不上好闻。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被切割成一道道光栅，斜斜地投在白色的墙壁和检查床上，空气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
林晚坐在冰凉的检查床边沿，两条腿悬空着，脚尖离地还有一小段距离。额角那块被篮球亲吻过的皮肤，此刻正火辣辣地一跳一跳，感清晰地提醒着刚才那场飞来横祸。她垂着眼，盯着自己帆布鞋尖上一点蹭到的灰尘，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书包粗糙的帆布带子，恨不得把那个该死的骷髅头抠下来。
脚步声在门口停下。
她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来了。那股混合着汗水、阳光和淡淡皂角的气息，像一张无形的网，悄无声息地笼罩过来，比医务室的消毒水味更具侵略性。
顾屿辰走了进来，手里拿着校医刚开的一小管消肿药膏和一个冰袋。他高大的身影几乎填满了这小小的空间，光线似乎都暗了几分。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站在林晚面前，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
林晚能感觉到那目光落在自己额角的伤处，带着一种审视的专注。她下意识地把头垂得更低，额前的碎发滑落，试图遮住那片狼狈的青紫。
“疼么？”
他的声音在安静的医务室里响起，依旧带着那种微哑的质感，语气听起来很平淡，像是在问“今天星期几”。
林晚抠着书包带子的手指顿了一下。她没抬头，只是幅度极小地摇了摇脑袋，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干巴巴的：“不疼。”
声音轻得像蚊子哼哼，没什么说服力。
一声极轻的嗤笑从头顶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了然。
“撒谎。”
林晚猛地抬起头。
顾屿辰正低头看着她，距离很近。他额前的黑发还有些湿漉漉的，几缕不羁地搭在眉骨上，更衬得那双眼睛深不见底。此刻，那眼底清晰地映着她有些狼狈的模样，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像看穿了一个拙劣的小把戏。
“肿得跟个小馒头似的，能不疼？”他慢悠悠地补了一句，目光在她额角那片刺眼的淤青上停留片刻，随即抬起手，把那个用毛巾裹着的简易冰袋递了过来。“拿着，先敷着。”
林晚迟疑了一下，看着那个冰袋，又看看顾屿辰脸上那抹让她心头发堵的笑意，没有伸手去接。她宁愿疼着。
顾屿辰见她不动，也不强求，随手把冰袋放在旁边的小桌子上。他掂了掂手里那管小小的白色药膏，动作随意得像是在把玩一件小玩意儿。然后，他往前又凑近了半步，那股强烈的存在感让林晚几乎想立刻跳下床逃跑。
他微微俯身，视线与她强行抬起的、带着抵触和倔强的目光平齐。那双深邃的眼里，那点玩味的笑意加深了，混合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强势。
“行，疼就疼吧。”他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循循善诱的、哄骗猎物入笼般的语调，清晰地钻进林晚耳朵里，“加个微信，这事就算过了，嗯？”
那声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交换意味。
林晚只觉得一股无名火“腾”地一下从脚底板首冲脑门，烧得她耳朵尖都发烫。额角的疼痛似乎都因为这股怒气而麻木了。她噌地一下从检查床上跳了下来，动作快得差点带倒旁边的椅子。帆布鞋底踩在光滑的水磨石地面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不用了！”
她一把抓过自己那个惹祸的涂鸦帆布书包，紧紧抱在胸前，像抱着最后一道防线。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却异常清晰，带着斩钉截铁的拒绝：
“医药费多少钱？我赔给你！”
说完，她看也不再看顾屿辰瞬间沉下去的脸色，低着头，像一头被逼急了的、横冲首撞的小兽，硬是从他高大的身影和门框之间的狭窄空隙里挤了出去。肩膀不可避免地撞到了他的手臂，那坚实的触感让她心头更是一阵烦乱。
她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医务室，把那股浓烈的气息和那道沉沉的目光，连同那句轻佻的“加个微信”，统统甩在了身后。走廊里空旷的回音里，只剩下她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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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教室里还弥漫着一种假期刚结束的懒散气息。林晚顶着额角那片经过一夜发酵、颜色变得更加深沉醒目的淤青，几乎是贴着墙根溜进高一（7）班教室的。她刻意低着头，希望那点垂落的碎发能起到点遮挡作用。
好不容易挪到自己位于教室中后排靠窗的位置，她拉开椅子，正要坐下，动作却猛地僵住了。
她的课桌抽屉里，塞得满满当当，几乎要溢出来。
不是书本，也不是练习册。
是药。
各种各样的药膏、喷剂、消肿贴，花花绿绿的包装盒挤在一起。有包装低调奢华的进口祛瘀膏，有写着“特效速效”的喷剂，还有印着看不懂日文的冰凉贴……无一例外，全是崭新的，透着药房特有的干净气息。
林晚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随即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她下意识地环顾西周，几个来得早的同学正偷偷往这边瞄，眼神里充满了好奇和探究，碰上她的目光又赶紧移开。
她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地伸手进去，胡乱扒开那些药盒，想看看里面有没有夹着什么纸条。
果然，在最上面一个印着银色外文字母的精致药膏盒上，用一张裁剪得方方正正的、带着淡淡木纹质感的便签纸压着。纸上只有一行字，字迹飞扬跋扈，力透纸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嚣张：
不加好友？
行。
那就追你。
落款处，签着一个名字——顾屿辰。
林晚盯着那行字，指尖捏着那张便签纸，微微发颤。窗外的阳光正好照射进来，落在那些昂贵药膏冰冷的包装上，折射出刺眼的光。额角的淤青似乎又隐隐作痛起来，混合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被人强势闯入领地的慌乱和恼怒。
她猛地将那张便签纸揉成一团，紧紧攥在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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