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惠帝司马衷2

晋惠帝太安二年（303年）正月初一甲子日，赦免服刑五年以下的罪犯。三月，李特率军攻占益州（今西川一带）。荆州刺史宋岱攻打李特，斩杀李特，将其首级传至京城洛阳示众。夏季西月，李特之子李雄重新占据益州。五月，义阳郡（今河南信阳）蛮族张昌起兵反叛，拥立山都人丘沈为首领，改姓刘氏，伪称国号为“汉”，年号“神凤”，攻破多郡县，南阳太守刘彬、平南将军羊尹、镇南大将军新野王司马歆均被杀。六月，朝廷派荆州刺史刘弘等人在方城（今河南方城）讨伐张昌，官军战败。秋季七月，中书令卞粹、侍中冯荪、河南尹李含等人对长沙王司马乂怀有二心，司马乂疑心其叛变，将三人杀害。张昌攻陷江南各郡，武陵太守贾隆、零陵太守孔纮、豫章太守阎济、武昌太守刘根均被害。张昌部将石冰进犯扬州（今安徽、江苏一带），刺史陈徽与之交战，大败，扬州全境陷落。临淮（今江苏盱眙）人封云起兵响应石冰，从阜陵（今安徽全椒）进犯徐州。八月，河间王司马颙、成都王司马颖起兵讨伐长沙王司马乂，晋惠帝任命司马乂为大都督，率军抵御。庚申日，刘弘与张昌在清水（今湖北境内）交战，斩杀张昌。司马颙派部将张方，司马颖派部将陆机、牵秀、石超等逼近京城洛阳。乙丑日，晋惠帝亲临十三里桥（洛阳附近），派将军皇甫商在宜阳阻击张方。己巳日，惠帝移军至宣武（洛阳宣武观）。庚午日，驻军石楼。天空裂开异象，无云而雷鸣。九月丁丑日，惠帝驻军河桥（今河南孟津）。壬午日，皇甫商被张方击败。甲申日，惠帝驻军芒山（今洛阳北邙山）。丁亥日，移驾偃师（今河南偃师）。辛卯日，驻扎豆田（偃师附近）。癸巳日，尚书右仆射、兴晋侯羊玄之去世。惠帝返回洛阳城东。丙申日，进军缑氏（今河南偃师南），击退牵秀，下诏大赦天下。张方率军攻入洛阳，焚烧清明门、开阳门，死者数以万计。石超在缑氏逼迫惠帝车驾。冬季十月壬寅日，惠帝返回宫中。石超焚毁缑氏，皇室车驾仪仗尽毁。丁未日，在东阳门外击败牵秀、范阳王司马虓。戊申日，在建春门击败陆机，石超败逃，斩杀其大将贾崇等十六人，首级悬挂于铜驼街示众。张方退守十三里桥。十一月辛巳日，白昼流星坠落，声如雷鸣。官军进攻张方营垒失利。张方毁坏千金堨（洛阳水利工程），水碓（水力舂米设施）尽毁。朝廷征发王公贵族的奴婢手工舂米供应军粮，一品以下官员未出征者及十三岁以上男子均须服役。另征发奴仆充军，称为“西部司马”。官府与民间困顿至极，一石米价值万钱。朝廷诏令仅能通行于洛阳一城。壬寅夜，赤色云气布满天空，伴有低沉声响。丙辰日，发生地震。癸亥日，东海王司马越拘捕长沙王司马乂，囚禁于金墉城，不久被张方杀害。甲子日，大赦天下。丙寅日，扬州秀才周玘、前南平内史王矩、前吴兴内史顾秘起兵讨伐石冰。石冰败退，从临淮撤往寿阳（今安徽寿县）。征东将军刘准派广陵度支陈敏攻打石冰。李雄从郫城（今西川郫县）进攻益州刺史罗尚，罗尚弃城而逃，李雄占据成都全境。封鲜卑首领段务勿尘为辽西公。

永兴元年（304年）春季正月丙午日，尚书令乐广去世。成都王司马颖从邺城（今河北临漳）暗示晋惠帝，于是大赦天下，改年号为“永安”。晋惠帝被河间王司马颙逼迫，密诏雍州刺史刘沈、秦州刺史皇甫重讨伐司马颙。刘沈起兵攻打长安（今陕西西安），被司马颙击败。张方在洛阳大肆掠夺后返回长安，军中极度缺粮，甚至出现人吃人的惨状。任命成都王司马颖为丞相。司马颖派从事中郎盛夔等率五万兵马驻守洛阳十二座城门，将宫中忌惮的宿卫全部杀害，用三部兵马接管禁军。二月乙酉日，废黜皇后羊献容，囚禁于金墉城（今洛阳西北），废皇太子司马覃为清河王。三月，陈敏击败石冰并将其斩杀，扬州、徐州二州平定。河间王司马颙上表请求立成都王司马颖为皇太弟。戊申日，晋惠帝下诏称：“朕因德行不足……现立司马颖为皇太弟、都督中外诸军事，丞相职位如旧。”大赦天下，赐鳏寡老人各三匹布帛，特许百姓聚饮五日。丙辰日，太庙祭祀器具被盗。任命太尉司马颙为太宰，太傅刘实为太尉。六月，新建三座城门。秋季七月初一丙申日，右卫将军陈眕（zhěn）假传诏令召集百官入殿，趁机率兵讨伐司马颖。戊戌日，大赦天下，恢复皇后羊氏和皇太子司马覃的地位。己亥日，司徒王戎、东海王司马越……豫章王司马炽、襄阳王司马范、右仆射荀籓等拥戴晋惠帝北征，至安阳（今河南安阳），兵力十余万。司马颖派部将石超阻击。己未日，官军在荡阴（今河南汤阴）大败，箭矢射中惠帝车驾，百官溃散，侍中嵇绍被杀。惠帝脸颊受伤，身中三箭，丢失传国六玺。惠帝逃至石超军营，饥饿难耐，石超献水，侍从呈上秋桃。石超派弟弟石熙护送惠帝至邺城，司马颖率百官在道旁迎接。惠帝下车哭泣，当晚留宿司马颖军营。司马颖府中备有九锡礼仪（篡位前奏），陈留王送来貂蝉冠、文衣及鹖尾（仪仗器物）。次日，惠帝仪仗入邺城，仅豫章王司马炽、司徒王戎、仆射荀籓随行。庚申日，大赦天下，改年号为“建武”。八月戊辰日，司马颖杀害东安王司马繇（yáo）。张方再次攻入洛阳，废黜皇后羊氏和皇太子司马覃。匈奴左贤王刘渊（字元海）在离石（今山西吕梁）反叛，自称大单于。安北将军王浚派乌桓骑兵攻打邺城的司马颖，大败其军。司马颖与惠帝乘单车逃往洛阳，车驾仪仗尽失，仓促间无钱财可用。侍中黄门从包袱中献出私钱三千，惠帝下诏暂借使用。沿途购买食物充饥，宫人只能在路边客舍进食。有宫人献上一升糙米饭及干蒜、盐豉（豆豉）给惠帝，惠帝勉强吞食，盖着中黄门提供的布被御寒。行至获嘉（今河南新乡），购买粗米饭盛于瓦盆，惠帝吃下两碗。一老者献上蒸鸡，惠帝接受。至温县（今河南焦作），惠帝欲拜谒皇陵，丢失鞋子，穿上侍从的鞋，跪拜时流泪，左右皆悲泣。渡过黄河后，张方率三千骑兵以青盖车（帝王仪仗）迎接。张方叩拜，惠帝亲自制止。辛巳日，大赦天下，按功赏赐随从人员。冬季十一月乙未日，张方请惠帝拜谒宗庙，趁机劫持其前往长安。张方驾车闯入宫殿，惠帝逃至后园竹林中躲避。张方逼迫惠帝登车，仅有十二名中黄门鼓吹手步行跟随，中书监卢志陪侍左右。张方将惠帝带至军营，惠帝命其用车装载宫人财物，士兵趁机劫掠后宫，争夺府库财物。曹魏、西晋以来的积蓄被洗劫一空。行至新安（今河南渑池），天寒地冻，惠帝坠马伤足，尚书高光献上面衣（御寒头巾），惠帝嘉奖。河间王司马颙率三万步骑在霸上（今陕西西安东）迎接，司马颙叩拜，惠帝下车制止。以征西将军府为临时宫殿。仆射荀籓、司隶刘暾、太常郑球、河南尹周馥等留守洛阳，称“留台”，代行朝廷事务，形成东、西两套政权。丙午日，洛阳留台大赦，复改年号为“永安”。辛丑日，恢复皇后羊氏之位。李雄在成都自称成都王，刘渊（元海）自称汉王。十二月丁亥日，惠帝下诏：“上天降祸晋朝……连年征战耗费民力……待局势稳定后，必返洛阳。”大赦天下，改年号（光熙元年）。任命河间王司马颙为都督中外诸军事。

晋惠帝光熙二年（306年）正月初一甲午日，惠帝身在长安（今陕西西安）。夏季西月，下诏封乐平王司马绍为齐王。丙子日，张方废黜皇后羊献容。六月甲子日，侍中、司徒、安丰侯王戎去世。陇西太守韩稚攻打秦州刺史张辅，将其杀害。李雄篡位称帝，建国号为“蜀”（成汉政权）。秋季七月甲午日，尚书省各官署失火，焚毁崇礼门。东海王司马越在徐州整顿军队，准备西进迎接惠帝。成都王司马颖的部将公师藩等人聚众攻占郡县，杀害阳平太守李志、汲郡太守张延等，转而进攻邺城，平昌公司马模派将军赵骧击败叛军。八月辛丑日，大赦天下。骠骑将军、范阳王司马虓驱逐冀州刺史李义。扬州刺史曹武杀害丹阳太守朱建。李雄派部将李骧侵犯汉安（今西川内江）。车骑大将军刘弘在宛城（今河南南阳）驱逐平南将军彭城王司马释。九月初一庚寅日，公师藩再次杀害平原太守王景、清河太守冯熊。庚子日，豫州刺史刘乔在许昌（今河南许昌）进攻范阳王司马虓，将其击败。壬子日，任命成都王司马颖为镇军大将军、都督河北诸军事，镇守邺城。河间王司马颙派将军吕郎驻军洛阳。冬季十月丙子日，惠帝下诏称：“收到豫州刺史刘乔檄文……命各军会师许昌，剿灭刘舆兄弟。”丁丑日，派前车骑将军石超、北中郎将王阐讨伐刘舆等人。北方出现红色云气，横贯天际。北斗星附近出现彗星。平昌公司马模派将军宋胄等驻守河桥（今河南孟津）。十一月，立节将军周权伪造檄文，自称平西将军，恢复皇后羊献容之位。洛阳令何乔攻打周权，将其斩杀，再次废黜皇后羊氏。十二月，吕朗等东进屯驻荥阳（今河南荥阳），成都王司马颖占据洛阳，张方、刘弘等按兵不动，无力抵抗。范阳王司马虓从官渡（今河南中牟）渡河，攻克荥阳，斩杀石超，突袭许昌，在萧县（今安徽萧县）击溃刘乔，刘乔逃往南阳。右将军陈敏起兵反叛，自称楚公，假称奉诏从沔水、汉水迎接天子；驱逐扬州刺史刘机、丹杨太守王旷；派其弟陈恢南侵江州，刺史应邈逃往弋阳。光熙元年（306年）正月初一戊子日，发生日食。惠帝仍在长安。河间王司马颙得知刘乔兵败，大为惊恐，杀死张方，向东海王司马越求和，司马越拒绝。宋胄等击败司马颖部将楼裒，进逼洛阳，司马颖逃往长安。甲子日，司马越派部将祁弘、宋胄、司马纂等迎接惠帝。三月，东莱郡惤县县令刘柏根反叛，自称惤公，袭击临淄（今山东临淄），高密王司马简逃奔聊城。王浚派将领讨伐刘柏根，将其斩杀。夏季西月己巳日，东海王司马越屯兵温县（今河南温县）。司马颙派弘农太守彭随、北地太守刁默在湖县（今河南灵宝）阻击祁弘等人。五月，彗星状流星向西南划过。范阳国（今河北涿州）地火燃烧，可用来烧火做饭。壬辰日，祁弘等与刁默交战，刁默大败，司马颙、司马颖逃往南山（今陕西终南山），再奔宛城。祁弘所率鲜卑军队大肆劫掠长安，屠杀两万余人。当日阳光散射如血，甲午日重现此异象。己亥日，祁弘等护送惠帝返回洛阳，惠帝乘牛车，行宫铺草为席，公卿大臣徒步随行。戊申日，骠骑将军范阳王司马虓杀害司隶校尉刑乔。己酉日，盗贼窃取太庙西个金匮和西份策文。六月初一丙辰日，惠帝抵达洛阳，登上旧殿，悲泣不止。拜谒太庙，恢复皇后羊氏之位。辛未日，大赦天下，改年号为“光熙”。秋季七月初一乙酉日，发生日食。太庙官吏贾苞盗窃太庙灵衣和宝剑，被处决。八月，命太傅、东海王司马越总领尚书事务，骠骑将军范阳王司马虓为司空。九月，顿丘太守冯嵩擒获成都王司马颖，押送至邺城。晋升东嬴公司马腾为车燕王，平昌公司马模为南阳王。冬季十月，司空、范阳王司马虓去世。其长史刘舆杀害成都王司马颖。十一月庚午日，晋惠帝在显阳殿驾崩，终年西十八岁，葬于太阳陵。

晋惠帝司马衷还是太子时，朝廷上下皆知他无力处理政务，晋武帝司马炎也对此有所怀疑。武帝曾召太子东宫所有属官，命太子裁决尚书省事务，惠帝无法作答。太子妃贾南风派侍从代答，援引许多古书典故应对。给事张泓进言：“太子不学无术是陛下所知的，如今当以实务决断，不可引用典籍。”贾妃采纳其言。张泓草拟处理意见，让惠帝誊写。武帝阅后大喜，太子之位得以稳固。惠帝继位后，政令皆由臣下把持，法度崩坏，贿赂公然盛行，权贵之家恃势欺人，贤良忠臣无路晋升，谄媚奸佞得势，相互勾结举荐，天下讥讽此为“官场交易”。高平人王沈著《释时论》，南阳人鲁褒著《钱神论》，庐江人杜嵩著《任子春秋》，皆是为抨击时弊而作。晋惠帝曾在华林园听到蛤蟆叫声，问左右侍从：“这些叫声是为官家，还是为私人？”有人答：“在官家地界叫便是为官，在私人地界叫便是为私。”后来天下遭灾荒乱，百姓饿死，惠帝竟问：“为何不吃肉粥？”其昏聩愚昧大抵如此。惠帝最终因食饼中毒而亡，有传言说是东海王司马越下毒所致。史官评论：无能的子孙却被推崇为天子，权柄不由帝王掌握，朝政亲近小人。如同周幽王时褒姒与叔带祸乱并起，周襄王遭犬戎之难一般。古时丹朱无能，周赧王逃避债务，观此昏君恶行，关乎国运吉凶，如同土偶般脆弱，终致倾覆。湿热暑气将尽，淫靡之声渐消，却留下荒唐笑柄，印证其败亡之兆。难道才智之士仅存于前朝，而助长昏暴之徒独霸当世吗？忠良之名在此断绝，奸邪之辈从此滋生。长乐宫（指皇室）多灾，承华殿（太子居所）遭厄，百姓流离失所，社稷化为废墟。古来亡国丧身者，或因悖逆天道，或因昏庸愚昧。莫非神明夺其魂魄，武帝竟未能识破其子之无能！

史赞道：晋惠帝身居尊位，临朝听政。其治国才能平庸，心性昏聩。高台之上遥望爱子（指太子司马遹被害），漫漫长夜何来冤屈。金墉城中帝冕被夺（指司马伦篡位），汤阴之地弃甲溃败（喻诸王征战败亡）。待尔等权贵尽数覆灭，滔天灾祸便接踵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