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仍是孤舟
第二百零八章 仍是孤舟
她走进去，看着他在盛盘的时候顺手切了几片番茄放进去，忽然开口。
“你还记得以前你最讨厌番茄炒蛋吗？”
顾延瑾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一如当年。
“你爱吃！”
她没说话，只是慢慢笑了。
这种平静，是她在过去那些年里几乎不曾拥有的。
即使结了婚，也没有过。
她和墨景言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是藏在密室里的秘密。
他们没有公开，没有婚礼，连婚戒都是她自己挑了一个最便宜的样式，在某个普通周五的中午送到他手里的。
而他接过，只说了一句。
“别告诉别人！”
她点头说好。
那时候她以为，这是他保护她的方式。
现在才明白，那是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她存在的方式。
她把筷子放下，看着面前热气腾腾的早餐，说了句。
“我今天想见陶珊！”
“要我送你吗？”他问。
她摇头。
“我自己去。
你别总是陪我，像是我下一秒就会摔倒似的！”
“不是怕你摔！”他淡淡一笑。
“只是想多看你几眼！”
她没回应，低头继续吃饭。
吃完后她换了身干练的浅蓝色西装，简单地扎了马尾，脸上只画了淡淡的妆。
她不喜欢精致的外表掩盖住情绪。
她想要别人看见她真实的样子。
哪怕疲惫，哪怕倦怠。
只要是她自己的，就值得被看见。
下楼时她看了一眼手机。
陶珊的短信刚好弹进来—
【在老地方，豆花刚端上桌！】
她笑了一下，回复：【等我！】
她打了车，穿过整个江城的晨间车潮，一路驶向城南那家开了十年的小吃铺。
小时候她和陶珊第一次从律所实习逃出来吃夜宵，就是在那里。
那个时候，她们坐在塑料板凳上，望着天台上挂着的广告牌笑得一塌糊涂。
陶珊说。
“以后我们一定要在法庭上一起赢一次！”
她说。
“我只希望那时候我们还能坐在一起，吃这一碗豆花！”
她记得当时的自己，穿着不合身的西装，鞋子蹭着地板，手心全是汗。
而现在的她，再也不会把手心的汗藏起来。
因为她知道，这种紧张，这种挣扎，是她作为一个人存在过的痕迹。
不需要抹去。
不需要掩饰。
车在熟悉的巷口停下，她下车，提着包，走进那间早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小吃铺。
陶珊正坐在靠窗的位置，碗里热气升腾。
她一眼看到林语宁，抬手招了招。
“豆花加辣，不谢！”
林语宁笑了笑，走过去坐下，放下包。
“这天，加辣正好！”
陶珊看着她，有一瞬的沉默，随后笑道。
“你这状态，看起来挺像马上就要收官的女主角！”
“你觉得我像主角？”
“像！”陶珊眼神认真。
“但不是那种电视剧里的‘女主’，你是那种……从人堆里爬出来的！”
“光是能站住，就已经比别人难得多！”
林语宁端起碗，低头喝了一口。
热豆花滑进喉咙那一刻，她忽然鼻腔发热。
她没说话，只是轻轻放下碗，拿起桌边的纸巾，慢慢擦了擦眼角。
陶珊没问，只把自己那一碗也推到她面前。
“吃吧！”她语气平静。
“我们还有仗要打！”
“但今天—先给你放一小时假！”
她看着她，眼神温柔如旧。
林语宁低头笑了，带着一点哽咽。
“好！”
“就一小时！”
空气里飘着豆花的香气，混合着雨后路面的湿气，一点点往窗内涌，带着几分市井烟火的味道。
林语宁低头吃了一口，味道和记忆中一模一样，辣椒是那种微微发酵的老油辣子，豆花软却不散，汤头浓郁又温柔。
这种食物不是精致的，却是有记忆的。
她记得很多年前，还是实习律师的时候，有一次被客户骂得狗血淋头，刚下夜班，走在这个巷子里脚都是飘的。
陶珊带她进来，点了两碗加辣豆花，说。
“哭也没用，先吃！”
她那时候泪水一直在眼眶里打转，一口热汤下去，忽然全哭了出来。
哭得毫无形象，毫无顾忌，哭到最后汤都冷了，只剩下碗底一团软塌塌的豆腐。
陶珊就坐在对面，看着她哭，看着她眼妆花了也不劝，只低声说。
“你没做错！”
“他们骂你，是因为你不听话！”
“但你不是来讨好他们的！”
她从没忘记这句话。
这么多年过去，那句话成了她撑过无数次夜归独行的底气。
现在坐在同一张桌前，她望着陶珊的侧脸，那张依旧干练利落的脸上多了几道细细的纹路，眉骨更锋利了，眼神却还是那个温柔得不像记者的眼神。
“你最近少写我点吧！”她低声说。
陶珊咬着筷子看她。
“你怕我写？”
“不是怕！”林语宁淡淡地说。
“我只是觉得……我的事已经够多了！”
“可你还没写完！”陶珊放下筷子，认真地看着她。
“你知道你现在这个阶段最容易被消费，最容易被过度讨论！”
“但我不是来‘塑造你’的！”
“我是来还你一个‘实在’的！”
“林语宁，不是律师里的榜样，不是婚姻里的受害者，也不是舆论里的清流！”
“你是一个，在爬出伤口之后还站着的人！”
“你得被写！”
林语宁没说话，只是手指捏着筷子轻轻敲着碗沿，低垂的眼睫下有一丝几不可见的颤。
“你不怕我会写得太刺？”陶珊声音放轻。
“我会写你夜里崩溃过，写你也想过逃，写你想要依赖、又在依赖中怕自己失去主动！”
“你能承认这些吗？”
林语宁轻轻吸了口气，声音淡如水。
“我怕！”
“但我怕的不是你写！”
“是怕这世界，永远只肯听胜利者的故事！”
“怕所有人都以为，一个女人站住了，就该无懈可击！”
“我怕他们看见我哭，就说我情绪化！”
“我怕他们看见我倦，就说我终于露出真面目！”
“可我更怕……”
她顿了顿，眼底有一丝难以言说的光划过。
“更怕我活得不像自己！”
陶珊不说话，只把一杯温水递到她手边。
她接过，喝了一口，轻声道。
“你想写就写吧！”
“我给你所有的材料，所有可以公开的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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