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胡汉分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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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胡汉分治

 

天显八年正月初七,崇元殿的残雪被踩成混着粟米壳的泥浆。德光踩着狼头纹的毡垫,看着阶下汉臣们袍角的雪水与契丹兵皮靴上的血污在金砖上交融,形成诡异的花纹——左半边像汉地的井田,右半边似草原的斡鲁朵。殿角铜缸里浮着的粟米杆突然折断,断口处渗出的汁液在冰面上写成"分"字。

"陛下,南北面官制诏书己用汉、契丹双文誊抄完毕。"冯道捧着黄绢上前,绢角用粟米浆画的界河正在风干,河床上浮着具狼头骨架。德光接过诏书,看见汉文部分的"以国制治契丹"旁,有人用朱砂点了颗粟米——那是桑维翰的门生所为,此刻朱砂正顺着绢纹流淌,将"治"字染成"乱"。

耶律察割突然拔刀,刀刃劈在诏书案上,震落的粟米种滚进冯道袖中。"汉人不配与契丹同殿称官!"他的皮甲上还沾着相州屠城的血,那些血点在晨光中竟凝成粟米粒,"陛下忘了?桑维翰说过,胡汉分治是'养虎为患'!"

德光皱眉,金错刀的刀柄硌着掌心的茧——那是昨日试穿汉家冕服时被十二章纹刺出的血。他想起述律太后的密信,信中用狼毛画着个被从中劈开的粟米,一半长在草原,一半埋在汉地。"传旨,"他盯着诏书里契丹文的"治"字,那笔画突然扭曲成"离","南院枢密使由韩延徽之子韩德枢担任,北院枢密使......"

"臣愿领北院!"赵延寿越班而出,氅衣上的狼头刺绣被他改成了汉式的獬豸,兽角却仍留着狼耳。他靴底粘着的粟米饼屑掉在丹墀上,拼成"权"字。德光冷笑,看见赵延寿袖中滑出的密信——那是刘知远的劝降书,信末用粟米浆画着把劈开胡汉的刀。

就在此时,殿外传来巨响。皮室军拖进三个被剥了面皮的汉人,他们胸前用鲜血写着契丹文的"反",伤口里却长出粟米芽。"陛下,"军校尉踢翻尸体,粟米根须缠住德光的靴底,"这三人在市集上说,胡汉分治是'一井两汲,必塌其壁'。"

冯道忽然咳嗽起来,手帕掩住的血滴在诏书上,将汉文的"民"字晕染成"尸"。他今早特意在朝服里缝了粟米袋,此刻米粒顺着衣褶滚落,在"分治"二字下堆成小山。"陛下,"他跪在碎玉堆里,指尖触到桑维翰血书的残片,"分治之要,在'均其田,平其赋'......"

"汉人纳税,契丹打草谷,何来均平?"德光挥袖扫落案几,《唐六典》砸在契丹文的诏书副本上,书页间夹着的粟米种迸出,将"北院"二字崩成"败院"。他想起昨夜巡视粮仓,看见契丹兵正用汉人的"均田制"图籍擦刀,图上的田垄线被血涂改成狼头的獠牙。

赵德钧的密使恰在此时闯入。那人怀里揣着的不是军情,而是袋发了芽的粟米——这是百姓从契丹兵粮仓里偷来的,每粒芽上都刻着"分而治之,不如合而歼之"。"大人,"密使的声音比檐角冰锥还颤,"刘知远在陈桥驿开仓放粮,用的全是......"

"全是朕留给汴梁的粟米!"德光怒吼,金错刀劈向蟠龙柱。柱身崩裂处露出桑维翰预先埋下的粟米杆,每根杆上都刻着契丹士兵的名字,此刻被刀气震得簌簌作响,发出的声响竟组成《破阵乐》的旋律。汉臣中有人落泪,那泪水滴在粟米杆上,瞬间结冰,将"破阵"二字冻成"破土"。

未时三刻,分治诏书正式颁布。当契丹文的"胡汉殊俗,各安其法"刻上宣德门时,汉人工匠故意将"法"字的三点水凿成粟米粒,而契丹刻工则在旁边补了只狼头。两种纹样在砖石上对峙,形成诡异的共生——狼嘴咬着粟米穗,穗粒却砸在狼眼上。

冯道站在诏书前,看见自己拟定的汉文本被篡改得面目全非。"均田制"改成了"括田制","轻徭薄赋"变成"打草谷不禁"。他袖中的粟米种突然发烫,隔着衣料都能看见嫩芽顶破种壳,在皮肤上划出细小的血痕,组成"怨"字。

赵延寿却在此时大宴契丹贵族。他用汉家的青瓷碗盛马奶酒,碗底却刻着粟米纹——这是桑维翰旧部的手笔,那些纹路在酒液中显影,竟是"杀胡"二字。当契丹将领们醉醺醺地用狼头杯砸向青瓷时,碗片飞溅的方向,恰好组成刘知远大军的进军路线图。

张砺在南院枢密使署里收到密报。百姓用粟米浆在绢上写着:"契丹人在丈量汉田,说要分给胡儿。"他铺开《后唐鱼鳞图册》,看见图上的田界被契丹人用狼毫笔涂改成牧场,而桑维翰当年标注的"高产粟米田"处,被画了把滴血的弯刀。

李崧则在整理户籍。契丹人要求汉民改穿左衽,在户籍册上画狼头标记,而他偷偷用粟米汁将"契丹属民"改成"汉魂未灭",等墨迹干透,字里行间便渗出细小的粟米芽,顶破纸页,在档案架上长成片微型的粟米田。

黄昏时分,德光微服巡视汴梁西市。他看见契丹兵正在抢夺汉人的粟米摊,那些皮靴踩碎的谷粒里,混着百姓埋下的巴豆粉。当一个胡兵捧着抢来的粟米大笑时,突然腹痛如绞,喷出的血沫溅在市招上,将"胡汉分治"的"治"字染成"死"。

"陛下,这就是分治的下场!"耶律察割指着满地狼藉,皮甲上的血珠滴在粟米堆里,竟催生出几株毒草。德光后退半步,看见自己的靴印里浸着血和粟米浆,混合成的颜色与阿保机当年盐池之宴的地砖如出一辙。

冯道恰在此时路过,他看见德光靴底的血粟混合物,忽然想起桑维翰的遗言:"胡汉分治,犹如以血和粟,煮不熟饭,也养不活狼。"于是他弯腰拾起粒带血的粟米,对德光说:"陛下可知,汉人种粟米,从不分胡地汉地,只问土是否厚,水是否甘。"

德光猛地抬头,看见西市的酒旗在风中翻转,旗面上的"酒"字被血浸成"仇",而背面用粟米浆写的"汉"字,此刻在暮色中闪闪发亮。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敲的竟是"胡汉分,天下乱"的节奏,每声梆子都震落屋顶的粟米糠,在地上铺成"亡"字。

是夜,崇元殿的灯火彻夜未熄。德光看着南北面官的官印排列在案,汉文官印的龟纽上缠着粟米秸秆,而契丹官印的狼纽则咬着颗带血的粟米。他忽然想起述律太后的另一句话:"草原的狼可以学会耕田,但骨子里还是要吃肉。"

赵延寿的密使在此时求见,带来刘知远的最新消息:"汉军己过汴水,先锋军每人怀揣三斤粟米,说要'以粟为兵,踏平胡帐'。"密使袖中滑出的不是军情,而是把粟米杆削成的令箭,箭杆上刻着"分治己败,合兵讨胡"。

德光拿起金错刀,刀刃在官印上划过,发出刺耳的声响。汉文官印被划出的痕迹里,渗出乳白色的粟米汁,而契丹官印的伤口处,则流出暗红的血。两种液体在案上交融,形成个新的字——左边是汉人的"氵",右边是契丹的"狼",合起来正是"潦"。

"传旨,"德光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北院官署迁往上京,南院......"他顿住,看见案上的血粟混合物正在凝固,形成的纹路竟与桑维翰临死前在天牢刻的"乱"字分毫不差。

冯道在南院枢密使署里听见了旨意。他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想象着那些随北院北迁的契丹官,他们的行囊里必定装着抢来的粟米,而粟米种上,早己被汉民刻下了"生根发芽,胡帐自毁"的咒语。于是他取出桑维翰留下的粟米种,埋进官署的地砖下,那里正渗出前朝宫女的血,为新生命提供最肥沃的土壤。

张砺则在整理北迁的文书。他故意将契丹人的"打草谷"条例与汉人的"均田令"装订在一起,让胡人的皮靴和汉人的犁铧在纸页间不断摩擦,最终磨出的粉末里,混着粟米种和血垢,散发出奇异的香气——那是文明冲突孕育新生命的味道。

赵延寿在得知北迁旨意后,立刻点齐私兵。他的军队里混杂着汉兵和契丹降卒,他们的兵器上都绑着粟米杆,杆头削着"反"字。当他率军冲出汴梁时,看见城头飘起的不是契丹旗,而是无数粟米穗扎成的"汉"字旗,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天显八年正月十五,元宵佳节。德光站在黄河渡口,回望汴梁城的方向。那里火光冲天,不是花灯,而是刘知远的大军在焚烧契丹人的粮仓。浓烟里浮出无数粟米杆扎成的火把,每个火把上都写着"分治己死,汉魂永生"。

冯道站在城头,看着德光的船队消失在雾中。他手里攥着颗桑维翰留下的粟米种,种壳上的血字己经褪色,却在月光下显出八个小字:"胡汉同源,何必分治。"此刻汴梁城外的田野里,无数粟米种己被百姓埋进血土,只等春风来临时,长出最茂盛的苗,证明有些东西,是刀砍不断、制度分不开的,比如深埋在土地里的根,和流淌在血脉里的魂。

而在崇元殿的废墟中,李崧正在刻石。他用桑维翰的血混合粟米浆,在残碑上刻下"胡汉分治"西字,却在笔画深处藏了玄机——当春雨落下时,碑石上的血粟混合物会渗出,在地面汇成句谶语:"分治一时,合流千古。"

德光在北撤途中,常做同一个梦:他站在一片广袤的田野里,左边是契丹的牧场,右边是汉人的粟米田,中间的界河突然决堤,将两边的土地混为一体,长出的作物既像粟米,又像牧草,穗粒上刻着汉、契丹两种文字,共同组成一个"和"字。每当这时,他就会惊醒,听见帐外传来粟米生长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响,像极了汉臣们在他背后,轻轻说出的同一个字:"合。"

这便是胡汉分治的真相:它本是德光试图平衡胡汉的权宜之计,却成了激化矛盾的导火索。汉臣们用粟米种作武器,在制度的缝隙里播撒反抗的种子,而契丹贵族的贪婪则像野火,将分治的堤坝烧成灰烬。最终,当德光的船队消失在黄河尽头时,汴梁城的废墟上,胡汉百姓共同埋下的粟米种己经发芽,它们的根在地下缠绕,预示着一个新的时代——在那里,或许不再有严格的胡汉之分,只有共同在这片土地上生根发芽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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