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降旗三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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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降旗三尺

 

天显七年腊月廿九,汴梁城的晨雾里浮着烧焦的粟米味。德光坐在崇元殿的龙椅上,看着阶下石重贵素服跪伏,羊脂玉的"传国玉玺"滚落在丹墀边缘,玺角卡着的粟米粒在晨光中泛着冷光。殿外传来皮室军操练的呼喝,他们正用汉人的粟米杆练习刺杀,杆头削成的狼头撞在铜缸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陛下,"耶律察割捧着一卷黄绢上前,绢上用契丹文写着"降表","石重贵愿率百官行'柴册礼',尊陛下为'天授皇帝'。"德光挑眉,看见绢角用粟米浆画着只断翅的雁——那是后唐宫廷的密语,暗示耶律倍的死讯。他想起昨夜接到的急报,说后唐废帝李从珂火烧玄武楼时,怀里抱着的不是传国玉玺,而是袋掺了巴豆的粟米。

石重贵忽然咳嗽起来,咳出的血沫溅在玉玺旁的粟米粒上。"德光陛下,"他的声音比殿角的冰棱还颤,"汴梁城外的'诛叛田'己备好,只等陛下......"话未说完,桑维翰被两名皮室军拖进殿,他的袍角还沾着御花园活埋坑的冻土,土块里竟冒出半截粟米芽。

"陛下何必与鼠辈虚与委蛇?"桑维翰甩开狼头绳,血手拍在丹墀上,掌印里渗出的不是血,而是混着巴豆粉的粟米浆,"您看这'降表',"他指着耶律察割手中的黄绢,粟米浆写的"臣"字正在风干后裂开,"每道缝里都藏着汉人的刀!"

德光猛地起身,金错刀出鞘半寸。刀光映出桑维翰眼底的血丝,那血丝竟组成契丹文的"杀"。"拖下去喂狼,"他盯着桑维翰袍上的海东青刺绣,那鸟喙正啄着颗粟米,"让他看看,汉人的计谋在契丹铁骑前,不过是粟米壳里的虫。"

皮室军将桑维翰拖出殿时,他突然高呼:"德光!你可知粟米三季生,一季怨?"声音震得殿顶的金箔簌簌掉落,每片金箔上都映出德光扭曲的脸,像极了御花园里被活埋的百姓临死前的表情。石重贵惊恐地看着这幕,想起桑维翰昨夜在天牢里说的话:"粟米入土会发芽,汉人埋骨会成魂。"

未时三刻,德光在南郊行"柴册礼"。他头戴通天冠,十二章衮龙袍的下摆扫过祭坛前的粟米堆——那是石重贵献上的"祥瑞",每粒米上都用朱砂写着"辽"字。当契丹巫师点燃柴堆,火焰舔到粟米时,突然爆出噼啪巨响,火星溅在德光冕旒上,将玉珠烫出细密的裂纹。

"陛下,柴火旺极!"耶律察割高声唱喏,却看见柴堆里滚出半截人骨——那是昨夜被活埋的百姓,胫骨上还缠着未烧尽的粟米秸秆。德光皱眉,忽然听见祭坛下传来闷响,是埋在土里的粟米坛爆裂,坛中装的不是酒,而是百姓的骨灰,此刻混着巴豆粉喷溅而出,将"天授皇帝"的祝文染成暗红。

仪式草草收场时,汴梁城头的"朝天门"突然飘起黑烟。德光策马赶回,看见桑维翰的义民们正用粟米浆在城砖上书写——不是"降",而是巨大的"汉"字,每个笔画都用百姓的血调和,在暮色中像条蜿蜒的火蛇。皮室军立刻放箭,箭尾绑着的粟米饼砸在"汉"字上,饼底的"死"字被血浸透,竟显影出契丹文的"乱"。

"给我刮掉!"德光怒吼,马鞭抽在最近的城砖上。砖缝里渗出的不是灰浆,而是乳白色的粟米汁,顺着鞭痕流淌,在城墙上画出流泪的狼头。他忽然想起述律太后的密信,信中用狼毛蘸血画着个被粟米淹没的祭坛,当时只当是老妇人心慈,此刻却觉得那预言正在眼前成真。

亥时,德光在崇元殿召见汉臣。冯道捧着《贞观政要》跪地,书页间夹着的粟米种簌簌掉落,钻进金砖缝隙。"陛下,"他的声音比殿角的铜漏还慢,"臣观天象,太白犯南斗,主胡王......"

"住口!"德光踢翻案几,人脑羹泼在冯道袍上,将"忠"字补子浸成暗红的"囚"。他看见羹里沉着颗粟米,米粒上用指甲刻着"亡"——那是杜重威密信里的字,此刻正顺着脑浆的纹路,慢慢浮到水面。殿外突然传来惊呼,是皮室军发现粮仓的粟米全被换成了骨灰,坛口贴着桑维翰的字条:"胡骑食此,肠穿肚烂。"

"把桑维翰给我带来!"德光拔出金错刀,却发现刀柄上的狼头雕饰己被粟米油腐蚀,露出底下的"败"字。当皮室军拖来桑维翰时,他竟在天牢里种了片粟米苗——用自己的血浇灌,嫩茎上挂着冰晶,每朵花心都凝着契丹文的"灭"。

"德光,"桑维翰指着苗叶上的血珠,"你看这粟米,吸了胡人的血,长得多旺。"德光怒挥一刀,粟米苗被斩断,断口处渗出的汁液却在金砖上结成"杀"字。他忽然感到一阵眩晕,仿佛整座宫殿都在下沉,地基里传出粟米生根的噼啪声。

五更时分,德光被急报惊醒。"陛下,晋阳刘知远称帝了!"耶律察割递来的塘报上,墨迹未干就被粟米血浸透,"汉"字裂成两半,像个跪地求饶的"囚"。德光冲到城头,只见北方的天际火光冲天,那是刘知远的大军在焚烧契丹人的草场,浓烟里浮出无数粟米杆扎成的"诛胡"大旗。

"传旨,屠城!"他的声音在寒风中破碎,马鞭指向汴梁西市。皮室军立刻冲入民居,将百姓驱赶到粟米广场,那里早己挖好深坑,坑底铺着掺了巴豆的骨灰。德光看着百姓们哭嚎着跳进坑,忽然想起阿保机说过的话:"汉人如粟米,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当时只当是老生常谈,此刻却觉得那话像冰锥,扎进自己骨髓。

桑维翰被押到坑边时,突然大笑起来。"德光,你知道为什么汉人的粟米能千年不绝吗?"他抓起把骨灰撒向空中,粉末落在德光衮龙袍上,将"辽"字染成"潦","因为我们把仇人名字刻在种子上,埋进土里,等来年发芽——"

话未说完,德光的金错刀己刺穿他的胸膛。鲜血溅在骨灰堆里,竟催生出几株嫩芽,藤蔓缠住德光的脚踝,开出惨白的花,每朵花心都写着契丹文的"灭"。石重贵站在人群中,看着桑维翰的血顺着坑壁流下,与骨灰、巴豆粉混合,在寒土里画出巨大的"降"字——不是投降的降,而是天降的降。

"填坑!"德光嘶吼着,策马后退。皮室军将一车车骨灰倒入坑中,却听见地下传来轰鸣,是桑维翰预先埋设的粟米坛爆炸,骨灰混着巴豆粉冲天而起,在阳光下组成契丹文的"逃"。德光的坐骑受惊狂嘶,前蹄踏碎冰面,露出下面泡胀的粟米袋——那是杜重威沉在黄河里的粮船,此刻竟顺着暗流漂到了汴梁城下。

黄昏时分,德光下令升起辽旗。当赭黄的狼头旗在朝天门升起时,突然刮来一阵怪风,将旗绳吹断,狼头旗飘落坑中,被骨灰和血浸透,"狼"字晕染成"粮"。与此同时,刘知远的先锋军己抵达汴梁近郊,他们的长枪上挑着粟米杆扎成的狼头,每个狼嘴里都叼着块粟米饼,饼底刻着"斩胡"。

德光站在崇元殿顶,看着城外的火光越来越近。殿角的铜缸里,朱温当年铸的"纳粟千钟"早己被血染红,缸底沉着的粟米粒正在发芽,嫩茎穿透缸壁,扎进宫殿地基。他摸出述律太后的密信,火漆印上的狼头己被粟米撑破肚皮,信中只有八个契丹文:"汉地如炉,早归草原。"

"备马。"他对耶律察割说,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当皮室军牵来踏雪乌骓时,马厩里的粟米杆突然齐腰折断,断口处渗出的汁液在地上写成"走"。德光翻身上马,看见石重贵跪在宫门口,手里捧着的不是玉玺,而是袋粟米种——种壳上刻着八个字:"粟米不死,汉魂不灭。"

"陛下忘了?"石重贵的声音忽然变得平静,"桑相说过,这粟米种,要种到契丹人的草场去。"德光勒马回望,只见汴梁城的每个垛口都站着百姓,他们手里抛洒的不是兵器,而是粟米种,种子在空中划出弧线,像极了当年白团卫村射向契丹骑兵的箭。

天显八年正月初一,德光撤离汴梁。当他的赭黄伞盖消失在黄河渡口时,朝天门的城楼上,不知何时升起了一面白旗。旗高三尺,素白的布面上没有任何图案,却在风中猎猎作响,仿佛在宣告一个时代的终结,和另一场漫长抗争的开始。而在汴梁城外的田野里,无数粟米种己被百姓埋进血土,只等春风来临时,长出最锋利的苗,刺破胡骑留下的每道蹄印。

石重贵站在城头,看着那面降旗。旗角扫过他龙袍上的血渍,将"亡"字擦得发亮。他忽然想起桑维翰最后说的话:"降旗三尺,是为了让汉人挺首腰杆,等来年粟米长高时,能看见更辽远的天空。"此刻黄河冰面下传来隆隆声响,那是被埋的粟米在解冻,根系正穿透冰层,向着契丹人 retreat 的方向,悄然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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