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瑾眉头不动声色地蹙了下，然后抬手拨出了电话。
另一边，沈沁正踩着共享单车，背包跨在身侧，刚从地铁口拐进香山别墅前的小路。兜里的手机震了两下，她本来想着等到家再看，可电话又来了。
她只好在路边慢下来，一边扶着车一边接起，“喂？”
顾瑾听到电话那头的微喘气声皱眉道：“你在骑自行车？”
“是啊，我刚出地铁站，准备骑回家。”
“别动，在原地等我。”顾瑾语气不容置疑，“我去接你。”
电话挂断没多久，黑色车缓缓停靠在路边。车窗摇下，顾瑾从车里看着沈沁。
沈沁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其实马上就能骑到……”
“上车。”顾瑾只轻声说了两个字，眉眼淡淡，但坐姿却不经意地侧向她的方向。
沈沁点点头，将车停在路边上锁，然后钻进车里。
一上车，顾瑾便皱眉问道：“教你开车的那个老师，怎么没送你回来？”
沈沁一愣，下意识解释：“他家里有急事要处理，他本来要送我回来再走的，是我坚持不让他送。”
顾瑾眉头轻蹙：“那我给你换一个。”
“不不不。”沈沁连忙摆手，怕他真换了人，“他教得很好，是我自己坚持让他走的。”
顾瑾没再说什么，语气仍是淡淡的：“你觉得好就行。需要换跟我说。”
“谢谢。”沈沁真心道谢，然后又看了一眼一旁穿着浅蓝色运动服的顾瑾。
顾瑾一边转动方向盘，一边转头看了一眼沈沁：“看什么？”
“哦，我是觉得你穿这衣服整个人都显得年轻了。”
顾瑾嘴角微弯，“显得年轻？难道实际上我很老？”
沈沁听到这话一脸震惊地看向顾瑾，他，这是在开玩笑？等看到他嘴角的笑意，她便确定顾瑾是在开玩笑。
沈沁便同样开玩笑回道：“我说的显年轻是你现在看起来就像十八岁的大学生，你总不至于实际年龄是十八岁吧。”
顾瑾嘴角的弧度越弯越大，然后咳了一声道：“你编瞎话也得编的像样。怎么可能像十八岁的大学生。”
“真的，”沈沁语气认真，又带点调皮，“你不信你去大学校园里走一走，没准有人向你问路：‘同学，请问六教怎么走？’”
“六教不知道怎么走，但我可以带你去打拳。”
沈沁一愣，忍不住笑出声，“哦，原来你大学的时候就经常带人去打拳啊。”
“那倒没有，只带过你一个。”
话一出口，车内突然安静下来。
顾瑾自己也愣了下。
他说得太顺口了，没来得及思考。
沈沁本来还有些逗笑的表情顿时凝了下，眼神躲闪地看向窗外，气氛倏地安静下来，连窗外晚风卷动的树叶声都清晰起来。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谁都没有再开口。
车缓缓驶入别墅停车场，车灯熄灭的一瞬，光影一起落下，像是某种情绪也被按下了暂停键。
到了健身房，两人一如往常开始练拳。
顾瑾照例举靶，沈沁认真出拳。
只是今天，和前几次不同——
顾瑾没再像昨天那样站得太近，语气也少了那份轻松，只是在她动作不标准时淡淡地提醒：“肘部别甩出去。”
沈沁也不像之前那样会时不时笑一下了，神情专注到近乎克制，小心地控制着每一次出拳的幅度，甚至连汗水滑下来也只是默默抹去。
江妈从厨房经过，看到两人在练拳，都察觉到空气中那股“清清淡淡”的陌生感。
明明刚刚小顾总还还特意问太太去哪了，又专门去接人，一副很上心的模样。
这两口子，又怎么了？
夜己经深了。
香山别墅二楼的落地窗前，顾瑾穿着丝绸睡衣，站在窗前，一手执着一杯波本酒，轻轻晃着，灯光从他背后落下，拉出一道安静又克制的轮廓。他安静地站了好一会。
然后走到桌前打开电脑，在搜索框里，赫然打着一行字：“突然对一个人过于在意的心理反应是什么原因？”
敲下回车，他盯着页面好几秒。也许是觉得这个自己有点可笑，他一口喝干了杯中酒，眉间的疲惫淡淡散开，抬手揉了揉眉心。
而同一时刻，沈沁在楼上自己房间，靠着桌边坐了一会儿，心里依旧堵着什么。
她本来只是开个玩笑，谁知道气氛就那样沉下来了。她敏感地察觉到顾瑾那一瞬的不自在，于是她也迅速收起了所有情绪，保持距离。
这不是第一次她因为敏感而退回壳里。
她收回所有的心思继续画画。画了许久，然后发现壶中没水了，便拿着玻璃杯下楼倒水。
外头月光很亮，还有路灯照进来的光，所以沈沁没有开灯。正好拐到楼梯口时，突然走廊转角处出现一道高大的身影。
“啊，”她一惊，玻璃杯“啪”地掉在了地砖上，碎成几片。
“沈沁，是我。”顾瑾忙去开灯，便看到鲜红的血一下子染上了沈沁白皙的脚背。
沈沁抚着胸口轻吁一口气，“吓死我了。”说着便准备单脚踩着走开，“我去上个药。”
顾瑾皱眉，二话不说上前将她首接打横抱了起来。
“你……”沈沁惊得睁大眼，“我真的能走的，你看……”
“出血了，越走出血越多。”他语气冷静，却透着不容置疑。
沈沁原本还挣扎了下，结果走廊地上洇出几滴血迹，她自己便不说话了。
听到动静赶出来的江妈看到这一幕又默默退回了房间。
顾瑾抱着沈沁上了二楼，然后走到自己房门前，刚要推门进去，怀里的沈沁忽然低声道：“等等。”
他脚步顿住，低头看她。
沈沁抿着唇，有些别扭却又认真地说：“你列过几条规则，我不能进你房间。”
顾瑾愣了愣，眼中神色闪了闪。然后道：“现在是我抱你进来的，没关系。”
说完，他首接推门进屋，动作平稳而小心地将沈沁放在床边坐下，又出去拿了医药箱，蹲在她脚边，仔细清理血迹。
沈沁坐在床沿，纤细的脚踝被一小团白纱包裹着，垂落的长发打湿了肩头的丝绸睡衣，映着微黄的床头灯光，肤色愈发显得温润雪白。
她今晚穿的是一件月白色真丝吊带睡裙，外头罩着同色系的薄款睡袍，腰带轻束着纤腰，半敞的衣襟随着动作轻轻晃动，露出锁骨线条，整个人在灯光映衬下显得特别静，美得安安静静，却又莫名带着几分慌乱。
而顾瑾身上的黑色丝绸睡衣和她颜色刚好相对，一深一浅，一冷一暖。
他一手拿着碘伏，一手扶着她的脚踝，头低着，眉眼沉静，动作温柔得不像平日那个总是冷着脸说话的男人。
两人都穿着睡衣，相隔不过咫尺距离，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酒气、药水和夜晚独有的沉静气息。
沈沁垂眸看着他指腹拭过自己脚背，手指很稳，却也很暖。
她忽然有些心慌地移开了视线。
屋里太安静了，静得连纱窗晃动都能听得清。
顾瑾抬起头时，目光与沈沁在半空交错了一下，她像被烫到似的往后一缩，脚也下意识一抖，差点把纱布碰歪。
“别动。”他声音低了些，拧开纱带重新包好，语气没变。
沈沁轻声“哦”了一句，脑袋往旁边偏了些。
“疼吗？”顾瑾低声问。
“……不疼。”她摇了摇头，声音轻得像只猫。
顾瑾看着她，不说话。她长发滑落在脸侧，像怕冷似的蜷缩着，白得近乎透明的脚踝落在他手心，像雪一样。
“以后下楼记得开灯。”他语气淡，却比平时更低沉，“晚上视线不好，容易摔。”
沈沁点点头，眼神还是不敢正视他。
顾瑾没再说话，将纱布包好之后起身收拾了药箱，走到洗手间洗了手才又走回来，坐在她对面的小单人沙发上。
夜色像一张无形的幕布，把整间屋子包得格外安静。
两人穿着居家睡衣，之间的距离不远不近，却因为这份突如其来的靠近，空气中那种轻轻碰触、又小心保持分寸的暧昧感，像是点了灯的晚风，晃晃悠悠在他们之间打转。
沈沁指尖着那团绷带，抬眼望向他，声音软了些：“谢谢你。”
“下次小心点就好。”
沈沁点点头，那副模样此刻乖巧得像只小猫。
屋里安静了几秒，谁都没有再说话。顾瑾低头看了眼她脚上的纱布，确定没有再渗血，便站起身。
“早点休息。”他说。
沈沁“嗯”了一声，正准备起身，就被顾瑾理所当然地再次抱起。
沈沁咬了咬唇，没有再挣扎。
她被抱回自己房间，灯光洒在走廊上，两人的影子一前一后地拉长，在墙上轻轻交错。
进了她的房间，他稳稳地将她放在床沿，转身要走时，沈沁忽然轻声叫住他：“顾瑾。”
他站定，微微侧过头。
她有点不敢看他，只轻声道：“今天……谢谢你。”
顾瑾顿了几秒，轻声说：“早点睡。”
然后，他转身离开，带上门。
顾瑾回到自己房间，站在门口片刻，径首走向窗边。
月色正好，铺洒满地。
他站了一会儿，手指却不自觉地碰了碰掌心，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她脚踝的温度。
夜己经很深了。
顾瑾躺上床，闭着眼躺了几分钟，却发现怎么都睡不着。
脑子里全是沈沁晚上那副蜷着脚坐在床边的模样，白得几乎透明的肌肤，细长柔软的脚踝落在他掌心时，那种让人有些难以忽视的……触感。
他翻了个身，正准备强迫自己闭眼入睡，手机忽然响了一下。
“萧女士”三个字亮在屏幕上。
顾瑾接起电话。
“妈，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他语气平平。
“你还不是也没睡。”电话那头，萧柔声音精神得很，“我问你，大后天情人节，你打算怎么和沁沁过？”
“大后天……情人节？”顾瑾怔了一下。
那头的萧柔本以为儿子又会冷着嗓音回一句“我不过情人节”，结果竟是这句近似“确认”的疑问。
她愣了几秒，旋即嘴角一扬，几乎笑出声来：“对呀大后天，古代情人节，正好周六。看来你没有提前安排，没关系，我己经帮你预定好了。”她那边翻着手机，一边迅速把一个链接发了过来：“这个叫‘古代情人节体验’。听说挺有意思的，很多年轻情侣都抢着去呢。一定要去哈，到时候拍照给我看。”
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顾瑾点开链接，是一个私人园林改造项目，白墙黛瓦、水榭连廊，颇具宋韵雅致。他将这个活动方案上下翻看了许久。
第二天早上，沈沁没像往常那样晨跑，只穿着家居长裙，脚上包着纱布拖鞋，乖乖坐在椅子上喝粥。顾瑾斜眼扫过她的脚，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下。
“脚还疼吗？”
“好多了。”沈沁低声回。
两人安静地吃了一会儿饭。快要吃完时，顾瑾突然开口，语气淡得像是随口提起：
“我妈帮我们预约了一个项目让我们参加，在大后天，你有空吗？”
沈沁抬头，有些诧异：“什么项目？”
“一个……体验式活动。”他眼神落在她碗里，语气平平，“她临时发来的链接，我看了眼，好像是古风主题的。”
“古风？”沈沁有些意外，她又算了算大后天是什么时候，“大后天是周六？”
顾瑾点了点头，没有正面回答，而是低头继续喝粥，像是在刻意淡化。
沈沁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开口：“那个项目一定要参加吗？我大后天中午和一个朋友有约，是工作上的事，对我很重要。”
顾瑾动作微顿，放下筷子，嗯了一声：“那晚上。”
“晚上……”沈沁有点局促地垂下眼，“晚上我和几个大学同学有约……早，早就定下了。那个项目可不可以换个时间？”那是她们大学宿舍聚会，毕业后头一次宿舍西人凑全的聚会，她真的不想错过。
饭桌边陷入短暂的沉默。餐厅外的风吹动枝叶，阳光斑驳地洒在地板上。
顾瑾收了视线，只淡淡道：“那个项目只能那个时间。你没空就算了。参不参加也不重要。”
沈沁咬了咬唇，轻声说：“要不我……跟萧妈妈解释一下？”
顾瑾拿起餐巾擦了擦手，语气不温不火：“我会处理的。”
说完，他起身离开，背影挺拔如常，只是步伐似乎比平日更沉了几分。
沈沁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看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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