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械，药材，粮呢？还有......”
萧文渊不顾火辣的疼痛，抓住车辕手背青筋暴起。
鞭梢破空声打断质问，萧元礼蟒纹袖口翻出抹寒光，萧文渊左颊又炸开一道血线，围观的城门卒慌忙低头。
“一个庶子也配过问？”
萧元礼抖落鞭梢血渍，镶着东珠的乌皮官靴踩住萧文渊的手背上，凭借体重优势碾压他的手指。
剧痛迫使萧文渊不得不松手，捂着渗血的手指瞥见马车后跟着的二十余骑，此刻这些官员惊魂未定，桂阳长史的官帽歪斜，永州司马的绸裤裂了裆，当他的目光与这些官员躲闪的目光接触时，什么都明白了。
“零陵城外饿殍枕藉，诸位大人倒是体面。”
萧文渊故意抬高声音，让城门口聚集的流民都听得真切。
萧元礼挥出第三鞭抽来时，却被萧文渊攥住了鞭梢。
生牛皮绞成的鞭索勒进掌心，他盯着对方襟前那枚象征萧氏嫡脉的蟠龙玉扣，忽然想起三年前年，自己因在祠堂多看了两眼祖宗牌位，就被同样佩戴这玉扣的人在雪地里罚跪整夜的往事。
“住手！”
刺史府的亲卫队长策马而来，命手下隔开二人，。
“刺史大人传两位大人即刻入府。”
江陵府衙后堂，荆州刺史萧道成正用银刀剖开蜜橘，八名曼妙的舞姬在堂中翩翩起舞，云袖恰好拂过刺史大人指尖，将橘汁染成暧昧的胭脂色。
见二人到来，萧道成挥手让舞姬和乐师们退下。
“江云枫那逆贼仗着有兵权在手，又有右相和大将军撑腰，无视表兄你的指令，强行扣押辎重。”
一进后堂，萧元礼就扑到案前哭诉，添油加醋地述说着江云枫在零陵的所作所为。
“他还纵容流民殴打朝廷命官，零陵郡守陈望之就惨死在他的手里，分明是右相一党要断我们萧氏臂膀！我的望之兄啊....”
“行了，身为兰陵萧氏的嫡脉，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萧道成将剥好的蜜桔塞到萧元礼的嘴里，手动帮他止哭，提起毛笔慢条斯理说道。
“江云枫扣下的辎重里有十车合浦南珠，是我们萧家特地为桓相六十大寿筹备的贺礼，文渊既与那位平南将军是‘曲水流觞’的故交，不妨替为兄走一趟零陵。”
‘曲水流觞’几字刺得萧文渊眼眶生疼，那时他确实与江云枫同席，牵扯到脸颊上的伤口，让萧文渊的挤出的笑容有几分扭曲。
“三月前的‘曲水流觞’，他嘲讽我等世家子弟是酒囊饭袋，我回敬他青楼出来的野种也配谈风骨，兄长该不会以为这也算故交情分？”
后堂一片寂静。
萧道成的狼毫笔尖悬在半空，一滴朱砂落在雪白的生宣上，像抹新鲜的血。
他打量着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粗布青袍裹着单薄身躯，眉眼间却带着萧家嫡系都没有的凌厉。
三年前宗祠祭祖时，因为没有见到生母的牌位，萧文渊就是用这双眼睛盯着担当主祭的自己。
鹰视狼顾，此子断不可留！
“文渊持为兄的批条，去江陵府库中拨出五百副神臂弩带上作为，到零陵找江云枫把左相的寿礼换回，至于其余粮草辎重不要也罢。”
沉寂许久，萧道成突然开口。
“没有那些粮草辎重，从荆南西郡逃难而来的饥民...”
“饥民吃草根也能活，左相的寿宴耽误不得。”
萧道成挥毫一蹴而就，然后将墨迹未干的批条交给萧文渊，顺便拍拍自己这位庶出兄弟的肩膀。
“今夜就出发，零陵危在旦夕，相信平南将军很需要这批神臂弩。”
子时，江陵城外的安陵渡泛着江水腥气，二十多辆牛车满载弩机部件和配套箭矢，乘着渡船缓缓驶向对岸，江风吹起的覆盖的油布，精钢箭簇映着皎月发出淡淡寒芒。
城墙上，萧道成目送车队缓缓消失于南方的夜幕，招来心腹萧七低声吩咐几句。不多时，他脚下封闭的江陵南门打开，三百多名黑衣蒙面的死士骑着西蹄裹着棉布的骏马，鱼贯而出去沿着官道尾随牛车而去。
五更天时
“文渊公子己经通过乌鸦岭旧道？”
听完下属的回报，萧七阴恻恻地笑，将火把插进潮湿的岩缝。在远处隐约传来官道石桥坍塌的轰响中，萧七叫来另一名下属，从怀中取出一节竹筒交给对方。
“带上这个立刻出发，绕过零陵往南去寻找交趾叛军，放心！大人不会亏待你的家人。”
那名死士麻木地接过装着军情的竹筒，褪去身上的黑衣，露出早就穿在内里的令骑服饰，跨上骏马消失于夜色之中。
拂晓的晨光中在牛车上对付一晚的萧文渊悠悠起身，伸个懒腰舒展酸麻的西肢。领队的小校快步回报，前方官道两旁有相当数量的百姓在埋锅造饭。
叫上几个押车辅兵充当护卫，萧文渊跟随小校前去一探究竟。
这些百姓依稀看到有人朝自己这边走来，顿时紧张起来，靠近后看清萧文渊等人身上的官服更是触发应激反应，相对年轻力壮的男性就近抄起木棒竹竿当做武器，把老弱妇孺和粮食保护在身后。
感受到百姓们的惊恐和慌张，萧文渊示意辅兵们收起武器，自己独自一人上前指着印着官仓标识的粮袋质问。
“本官乃荆州府长史，尔等的粮食来自何处？”
一位拄拐老者颤巍巍出列，拱手下拜，其他人也跟着跪下哀求。
“我们都是从零陵往江陵避祸的百姓，还请长史老爷高抬贵手，不要征收我们的口粮，给我们留一条活路吧！”
成百上千的百姓跪地哀求，顿时让萧文渊措手不及，急忙上前扶起老者。
“老丈莫慌，乡亲们莫慌！本官不征收大家的口粮，只是好奇大家的官仓粮食从何而得？”
老者听完萧文渊所言才松口气，于是回答道。
“是平南将军，将军大人说零陵马上就会变成战场，给我们每人发了七天的口粮，让我们尽快逃往江陵避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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