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陵城头的青砖还凝着未干的血迹,裴琰将染红的雁翎刀插进女墙缝隙,刀柄上缠着的麻布早被血浆浸透。
他望着城下乌泱泱的难民潮,耳畔还回响着两个时辰前的厮杀声,郡守陈望之的护卫队长被他一脚踹下城墙时,那身精铁鳞甲撞在青石板上,脆得像摔碎的陶罐。
“裴琰,你要造反吗?!”
陈望之此刻被按在箭楼角落里,官帽歪斜着露出花白鬓角,非常狼狈。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重金豢养的三十护卫,被裴琰麾下七名老卒砍瓜切菜般剁翻在地,满地肠肚间还混着几枚金镶玉的扳指。
裴琰扯过麻绳亲自捆扎陈望之的手腕,指节扣住对方命门穴时用了暗劲。
“末将只是替郡守大人挡了刺客,等王师收复三郡,末将自会恭迎大人重掌官印。”
示意亲兵堵住陈望之的嘴再用黑布蒙住他的脑袋,然后带下去严加看管,裴琰自己则带人去开城门,放逃难的百姓入城。
数万难民如溃堤蚁群涌入城门,背着襁褓的妇人被挤落了草鞋,白发老丈的竹杖断成三截。
“妇孺去西城!车马绕东市!”
士卒持矛结成拒马阵,硬是在人潮中辟出条血路。
“做好甄别,谨防交趾细作混入,然后开仓放粮,架锅熬粥,尽快让百姓们吃上热饭。”
看到难民们因饥饿而瘦削的脸庞,没有吃的而哭嚎的幼儿,裴琰于心不忍,吩咐属下去做准备。
难民们又是一阵千恩万谢,零陵开城施粥的消息不胫而走,一传十,十传百,许多打算走山间小路逃往江陵的百姓也纷纷向零陵汇聚。
短短两日,零陵涌入十数万百姓,这十几万张嘴很快就让零陵的官仓存粮见底,裴琰不得不下令往粥里掺入麸皮和米糠。
次日下午,一大队牛车驱赶排队的难民要强行入城,车上插着的旗帜表明他们是来自武陵、桂阳和苍梧三郡的官府车队。
飞扬跋扈的护卫们驱散聚拢上来的难民,武陵司马掀开鎏金马车的车帘,身躯挤得蜀锦帘幕几欲崩裂,周围杂乱的环境让他忍不住掏出手绢掩住口鼻。
“本官是武陵司马,陈郡守现在何处?”
“日前,陈大人巡视安抚百姓时遭潜伏其中的交趾细作行刺,重伤昏迷至今未醒,这几日是卑职代为处理零陵事务。”
闻讯赶来的裴琰抱拳答道,故意侧身让开半步,露出身后医官捧着的染血官袍。
“一心为民的陈郡守还真是不幸,希望他吉人自有天相吧。”
桂阳长史眯起三角眼唏嘘不己,他手中象牙柄马鞭虚点着城外蜿蜒十里的辎重车队。
“交趾蛮兵凶猛,裴守备派遣五百士护送我等押运这些辎重运往江陵....”
“不急!交趾蛮夷距此少说还有三百里,我等多日奔波也疲惫不堪,不如现在零陵休整几日再启程北上。”
武陵司马打断话语,他绿豆般大小的眼睛盯着百姓中的一道婀娜背影,闪烁着贪婪的精光。
其他三郡的大小官员都己以这位武陵司马为首,纷纷出言附和,裴琰无奈只得安排人手将这支庞大的车队迎入城中。
裴琰回到府衙,等候多时的仓曹主事立刻汇报。
“裴大人,依卑职测算,仓内剩余存粮最多还能坚持两日。”
裴琰闻言眉头紧锁,考虑是否要动用军粮,此时负责安排三郡车队的属下回来复命,顺便带回一个好消息。
三郡的辎重车队里有粮食,而且数量还不少,裴琰茅塞顿开,一个大胆想法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丑时三刻,零陵最好的酒楼-谯楼内灯火通明,看上去三郡官员的宴饮还没结束,一队口衔枚的士卒悄悄摸到辎重车队停放的地方。
掀开覆盖布幔的一角,裴琰抽出短刃划开袋子,黄灿灿的粟米倾泻而下。裴琰大喜,刚想打手势让属下通知在外候命的青壮进来搬运。
“放箭!”
城楼上突然传来嘶吼。
裴琰旋身提刀格开冷箭,西周无数火把突然点亮,陈望之的身影出现在城墙之上,本该还在宴饮的三郡官员和护卫们也逐一现身。
陈望之高举染血的郡守印信,朝着城下高声喊道。
“裴琰囚禁上官,私开官仓!只要汝等擒下此獠,本官可既往不咎!”
随裴琰前来的士卒行动了,不过他们不是按陈望之所说的捉拿裴琰,而是抽出兵刃组墙将裴琰保护起来。
“很好!本官还念汝等是受此獠胁迫,不而己才行僭越之事,既然一心求死,本官就成全你们!三郡的同僚,请助本官诛灭这些叛军!”
武陵司马一挥手,引弓搭箭的护卫们立刻放箭。看着跟随自己多年的老卒们一个个倒下,裴琰目眦欲裂。
“狗官,休伤裴将军!”
在外等候多久的青壮们见营内突然响起喊杀声,立刻让一人回去通风报信,其余青壮随手抄起石头、木棍当做武器,冲进去帮忙。
不多时,上万百姓汇聚过来,把三郡官员和护卫们团团包围。
“大胆刁民!竟敢聚众包围朝廷命官!”
武陵司马大声呵斥,百姓们压根不为所动,一个少年挤出人群,指着武陵司马声泪俱下说道。
“就是这个狗官,当街抢走我姐姐!”
人群如沸油溅水,眼看就要双方打起来,大敌当前裴琰以大局为重,暂时忍下同袍惨死的恨意,登高一呼。
“都住手!”
百姓们闻言后退,死里逃生的三郡官员此刻都吓破了胆,武陵司马咽了口唾沫说道。
“裴守备,只要让本官把辎重运走,今晚的事本官保证既往不咎。”
裴琰点点头,下令道。
“开城门!”
在北城门铰链的哀鸣声中,载着武陵司马的马车率先冲出城门,流民们攥着碎石枯枝,眼睁睁看着上千车辎重粮秣消失在夜色里。
地平线泛起鱼肚白时,裴琰站在北城门上头,望着北方出神。
“报!交趾先锋距城五十里!”
传令兵的声音带着哭腔。
“他们...他们在用妇人发髻装饰矛头...”
裴琰正要开口,却见北面尘烟大作,包括武陵司马的马车在内的辎重车队竟去而复返。
“开城门!快开城门!”
永州司马滚下马车,顾不得身上的官袍被树枝刮成烂布,拍打城门喊道。
“有骑兵!漫山遍野的骑兵!”
裴琰搭箭拉满雕弓时,终于看清了烟尘中的玄色军旗。那是比夜色更浓重的黑,旗面金线绣的“江”字正劈开晨雾。
“是骑兵!我们的骑兵,是...是朝廷援军!”
瞭望哨突然带着哭腔狂吼,三千轻骑像钢刀撕开晨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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